走出那栋压抑的小楼,重新回到喧闹的市场。
老班长掏出一包皱巴巴的“丰收”牌香烟,递给陈星一根,自己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神情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木齐章和面色凝重的陈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身后的小楼。
“知道为啥非得先来拜这座‘庙’吗?”
老班长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这市场,看着热闹,底下藏着吃人的漩涡。”
他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空纸箱:
“上个月,两个东北来的老客,仗着人高马大,没跟李哥打招呼,私下谈好了一卡车电子表。”
他压低声音,“结果呢?货还没装车,人就挨了闷棍,钱货两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木齐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陈星。
陈星眉头紧锁,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示意她镇定。
“还有更绝的。”
老班长弹了弹烟灰,
“有一伙人专门做‘掉包’的买卖。
你看好的货,装箱时给你换成砖头瓦块。
你付了钱,转头就告诉你货被扣了。
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加重了语气,
“但只要李哥点过头,插了他的旗子……
”他用烟头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圈,
“从你提货,到装上火车,这一路,平平安安。
哪个不开眼的敢伸手,李哥自然会把他的手剁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木齐章有些发白的脸,决定把话说得更透些: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去年也有个从京城来的少爷,姓什么来着?哦,对,姓胡。”老班长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
“家里有点背景,觉得自己能通天,来了鼻孔朝天,连李哥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结果怎么着?”
他压低了声音,像在讲述一个恐怖的传说,
“在旅馆里就让人给绑了,勒索信直接寄回京城他老爹单位。
最后还是他爹舍了老脸,托了层层关系,找到能跟李哥递上话的人,花了大价钱才把人赎出来。
人是回来了,可吓破了胆,现在听说还在家养着呢,见不得生人。”
木齐章听着,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先知和谨慎,可以规避大部分风险,但现在看来,她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年代的法外之地,有它自己残酷的运行法则。
她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陈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温热的手掌完全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但这个动作本身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有我在”的承诺。
老班长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点了点头。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所以啊,弟妹,别觉得那几条烟酒钱花得冤。
在这地界,李哥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咱们规规矩矩做生意,他保你平安,这买卖,划算。”
他拍了拍陈星的肩膀:
“星子,走吧,带你们去见见老刘。
东三区那边,布料和成衣最多,花样也新。”
老班长重新挺直了腰板,仿佛刚才讲述的那些黑暗故事只是过眼云烟。
他再次化身成那个熟悉市场每个角落的向导,领着他们朝市场的东边走去。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布料染料、皮革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与之前的震撼不同,木齐章此刻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警惕。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摊位,留意着摊主与顾客之间的交流方式,理解这片土地下隐藏的规则。
她明白了,在这里光有眼光和胆量还不够,必须懂得如何与这里的“神”和“鬼”打交道。
陈星始终走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当他们终于走到东三区,看到老刘那个堆满了各色布匹和成衣的巨大摊位时,木齐章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波澜压下。
危险固然存在,但机遇也同样巨大。
既然已经踏入了这片江湖,她就必须学会这里的生存之道。
第一步就是做好眼前这笔,由“李哥”这条潜在规则庇护下的生意。
东三区的摊位比想象中更大,彩条布棚子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成衣,的确良衬衫像旗帜一样挂了好几排,颜色鲜艳得晃眼。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摊主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热情得过分的笑容。
“几位老板想看点什么?”
她声音又尖又亮,顺手拿起一件印花衬衫,
“上海最新款式,瞧这花色,这料子。”
她报出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眼睛却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打转,揣测着他们的来路和购买力。
老班长没接她递过来的衬衫,直接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推销:
“我们不找你,叫老刘出来。李哥介绍的。”
“李哥?”女摊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谨慎。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老班长和他身后气质沉稳的陈星,马上又换上一副更热络的笑脸:
“哎呀,早说嘛,自家人自家人。
你等着,我这就去叫老刘。”
她转身钻进摊位后面用布帘子隔开的小隔间,隐约传来压低声音的交谈。
不一会儿,一个趿拉着棉鞋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走出来,嘴里还叼着半截烟,一脸不耐烦:
“谁啊?大中午的……”
他话没说完,看见老班长,愣了一秒,随即脸上挤出笑容:
“哟,老马,是你啊,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热情地伸出手和老班长握了握,目光扫过陈星和木齐章,
“带朋友来照顾生意?好说好说!”
老班长没跟他多寒暄,直接指着挂着的成衣:
“老刘,给个实诚价,李哥可是打过招呼的。”
老刘嘿嘿一笑,搓着手:“那必须的,给你肯定是最低价。”
他报出一个比女摊主低一些,但依然明显高于合理区间的价格。
一直沉默的木齐章微微蹙眉,但没吭声。
她只是上前一步,伸手仔细摸了摸那件衬衫的料子,又看了看缝线和扣子。
质量确实不错,比北方的同类产品要精细不少。
老班长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老刘,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李哥亲口答应的事,你就给我这个价?把我老马当棒槌?”
老刘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掏出烟递给老班长,被摆手拒绝后,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
“老马,你看现在啥都涨价……”
“少来这套。”
老班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李哥的规矩,你比我懂。要不要我现在再去楼上找李哥唠唠?”
他作势要转身。
“别别别。”
老刘赶紧拉住他,脸上闪过一丝惧色,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瞧我这张破嘴,该打,李哥交代的事,我哪敢马虎。”
他咬咬牙,重新报出一个价格,这次的价格,比第二次又低了近三成,已经显得合理很多。
老班长这才脸色稍霁,转头对木齐章使了个眼色。
木齐章会意,上前仔细检查了不同款式和尺码。
她心里快速盘算着:现在是正月,等这批货运回北方,正好赶上春末夏初,这些轻薄鲜艳的夏装应该很有市场。
她隐晦地朝陈星点了点头。
陈星一直冷静地观察着整个过程。
见木齐章确认了质量和款式,他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有力:
“刘老板,这个价,我们要两千块的货。”
他报出几个具体的款式和尺码搭配,条理清晰。
老刘眼睛一亮,两千块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虽然利润被压薄了,但走量大,算下来依然能赚好几百,顶他平时忙活半个月的。
他脸上立刻堆满真诚的笑容:
“没问题,兄弟爽快,就按你说的来。”
他麻利地拿出单据本开单子,嘴里还保证着:
“放心,质量绝对没问题,两天后准时来取货,我亲自找车给你们送到火车站,包你们顺利上车。”
交易完成,老刘咧着嘴,小心地把钱收进腰包。
老班长这才露出点真正的笑意,拍了拍老刘的肩膀:
“这还差不多。走了。”
离开喧闹的市场,三人坐上返回市区的公交车。
车厢里依旧拥挤,但气氛轻松了不少。
老班长靠着车窗,对木齐章和陈星说:
“看见没?这就是规矩。你按规矩来,他就不敢乱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
“老刘这人,滑头是滑头,但货是真不错,答应的事一般也会做到。
在这一片,算是个可以打交道的。”
木齐章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感触良多。
这一课,比她看任何书都来得深刻。
她之前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了,把做生意想得太简单。
陈星默默坐在她身边,目光沉稳。
他看似只是在陪同,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他在学习,在观察,如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保护她,协助她。
今天的经历让他更加确信,陪她一起来,是绝对正确的决定。
回到老班长家,嫂子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晚饭。
饭桌上,老班长又叮嘱了许多细节:
怎么打包,怎么托运,路上要注意什么。
木齐章和陈星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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