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的时候,院门外传来沉重的车轱辘声和脚步声。
木齐章和木建军赶紧跑出去帮忙。
木大柱和木建国父子俩,拉着一辆板车,车上堆着比往年都高些的煤块,两人脸上身上都蹭满了黑灰,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
虽然累得够呛,但看着那车煤,木大柱脸上还是露出一丝难得的满意:
“今年煤站的老张够意思,多给了些碎煤,掺和着能烧到开春了。”
王翠花赶紧端出温水给他们洗手洗脸。
卸完煤,一家人围坐在堂屋,喝着热水暖和身子。
屋里短暂的安静被一种微妙的尴尬取代。
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悬而未决。
木齐章看了看沉默抽烟的父亲,又看了看低头搓着手一脸疲惫和愁容的大哥,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哥,大嫂……还在娘家。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王翠花立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苦和担忧:
“建国啊……这……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宝儿还在他姥姥家……这算怎么回事啊?传出去让人笑话……她千错万错,到底给咱家生了宝儿……”
她说着,眼圈又有点红。
木大柱“吧嗒”重重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粗嘎:
“你娘说得对,老木家的孙子,不能老放在外姓人家里,大过年的,不像话。”
他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孙子宝儿是真心疼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木建国猛地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烦躁,他用力搓了一把脸,声音沙哑疲惫:
“我能怎么办?我去接?我怎么接?她家那架势……她爹 娘那嘴脸……我去了还不是自取其辱?”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垮塌下去,显得无助又迷茫声音里充满了挣扎:
“可……可宝儿……我……我总不能不要儿子吧……”
木齐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母亲那样一味劝和,也没有像父亲那样只考虑孙子。
她语气平静:
“大哥,你先别急。我问你,你现在,到底还想不想跟大嫂过下去?
是因为舍不得宝儿,不得不跟她过?
还是……对她这个人,还有感情?”
木建国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沉默了很久,烟雾在他面前盘旋。
最终,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说不恨是假的。她……她太能算计,太不顾这个家了……
可是……到底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宝儿都这么大了……说一点感情没有……那也是假的……”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真实的困惑和痛苦:“可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木齐章心里叹了口气。
大哥这话,就是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他对那个家,对那个人,还没彻底死心。
她往前倾了倾身体,目光平和地看着大哥:
“大哥,既然你对她还有感情,也放不下宝根,那这日子,就不是不能过下去。”
“但是,”她语气加重了些,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里糊涂地过了。
你不能再由着她闹,由着她娘家拿捏。
你得让她明白,你想好好过日子,但这个家,有你的底线。”
“你得去找她,不是去求她,是去跟她谈。把话摊开说清楚。
告诉她,你想接她和孩子回来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
但也得让她知道,分家的事,以后别再提,老人的养老,该尽的孝心不能少,对小丫,不能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她要是还想跟你过,就得把这些毛病改了,跟她娘家那些算计划清点界限。
她要是铁了心觉得娘家好,或者觉得还能拿捏住你……”
木齐章顿了顿,声音冷了一些,
“那大哥,你也得早做打算。为了宝儿,该争的咱得争。”
木建国怔怔地听着,妹妹的话像是一根线,把他乱麻一样的思绪慢慢理出个头绪。
他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
他站起身,把手里的烟头摁灭在鞋底:
“二丫,你说得对,我是得去找她谈谈,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
王翠花看着儿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那……那你好好说……千万别再吵起来……”
木大柱也磕了磕烟袋锅,闷声道:“早点把我大孙子接回来。”
木齐章看着大哥挺直了些的背影,心里默默希望,这次谈话能有一个好结果。
木建国提着两瓶西凤酒和一包点心,脚步沉重地走到岳父家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王晓娟那张带着明显不悦和憔悴的脸。
看到是他,她愣了一下,随即就要关门:“你来干什么?”
木建国赶紧用脚抵住门,声音带着恳求:
“娟子,让我进去看看宝儿,跟你说几句话。”
王晓娟瞪了他一眼,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又瞥见左右邻居似乎有探头的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侧身让他挤了进来,随即“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屋里,宝儿正在炕上爬着玩。
看到爹爹,他咿咿呀呀地伸出手。
木建国心里一酸,放下东西就想过去抱儿子。
“有话快说,说完就走。”
王晓娟挡在炕前,抱着胳膊,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
木建国看着她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堵得难受。
他搓了搓手,在屋里唯一一张旧椅子上坐下,低着头,声音沉闷却异常真诚:
“娟子,我们……我们好好谈谈行不?
别闹了。
马上过年了,宝儿不能没 娘,我……我也不能没你。”
王晓娟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声音带着哭腔和积压已久的怨气:
“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你们老木家就是个无底洞。
以前老二老三上班,还能贴补点。
现在倒好,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去北京享福了,一个也跟着去了。
留下这一大家子老弱病残,谁管?
还不是指着我们俩那点死工资?”
她越说越激动,转过身指着木建国:
“你爹伤了身体,退休金就那么点,你 娘没工作,街道糊纸盒能挣几个钱?
木小丫那个丫头片子还得上学,现在又多了个宝儿张嘴就要吃要喝。
钱呢?钱从哪儿来?凭什么都压在我们身上?凭什么木齐章他们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用管?”
她喘着粗气,眼泪掉了下来:
“我爹我 娘就我一个闺女,当初他们就不同意我嫁给你,说你们家负担重
现在好了,他们天天说,老王家要绝后了,让我带着宝儿回来,给宝儿改姓王,这样王家也有后了。
我……我听着心里什么滋味你知道吗?”
木建国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把积压的委屈和怨气都倒了出来。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理解和疲惫:
“娟子,你的难处,我都知道,委屈你了。”
他往前挪了挪凳子,靠近她一些,声音低沉:
“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爹 娘是跟着我的,我是长子,养老送终是我的责任,天经地义,不可能推给老二,也没这个道理。
岳父岳母那边,我也会孝顺,绝不会让你难做。”
“老二和老三去北京前,我们在家已经说好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他们每年都会按时寄养老钱回来,数额只会多不会少。
除了没正式分家单过,和分家了没什么两样。
爹的退休金足够养活他自己和娘和小丫,还能有点结余。
娘糊纸盒的钱也够她零花。
我们俩的工资,养活我们自己和宝儿,紧紧巴巴是有点,但绝对够,还能有点富余。
娘在家还能帮我们带带宝儿,我们也能轻松点不是?”
王晓娟听着,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怔忪取代,但嘴上还是不服软:
“说得好听,谁知道他们以后给不给?北京开销多大。”
“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木建国语气肯定,
“二丫特意跟我保证过。她说话,一向算数。”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大的诚意:
“娟子,我知道你心疼你爹 娘。
这样,咱俩以后……要是还能再生一个。
不管男女,第二个孩子,跟你姓王,我保证。
爹 娘那边,我去说,他们要是不同意,我跪下来求他们,行不行?”
这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王晓娟。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嘴唇哆嗦着:“你……你说真的?”
“真的!”木建国重重点头,
“我不骗你。但是娟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将心比心,我爹娘也是爹娘。
我作为儿子,尽孝是应该的。
要是以后,我让你不管你爹娘,或者对你爹娘不好,你心里能舒服吗?
换你,你答应吗?”
王晓娟被问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丈夫真诚而疲惫的脸。
她心里的坚冰和那股因为长期算计和不平而扭曲的“左”劲儿,似乎在丈夫这番掏心掏肺的话里,慢慢融化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低了许多:
“我……我也不是不孝顺……就是觉得……太亏了……心里憋得慌……”
“我知道。”
木建国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以后有啥事,咱俩商量着来,别动不动就回娘家,行不?
一家人,劲往一处使,日子总能过好。”
王晓娟没有甩开他的手,沉默了很久,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声和王母爽朗的笑声,好似之前没有任何不愉快:
“哎哟,看看谁来了?建国来了啊?还带东西了?太客气了。”
王父王母提着菜篮子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愣了一下。
王晓娟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对她父母说:
“爹,娘,建国来接我和宝儿回去。
他说了……等以后有了老二,可以跟咱家姓王。”
王父王母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毫不掩饰的狂喜。
“真的?建国,好女婿,这话可是你说的!”
王父激动地拍着木建军的肩膀。
王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忙推着王晓娟:
“哎呀,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带宝儿跟建国回家。
大过年的像什么话。
快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常带宝儿回来看看就行。”
她主动帮女儿拿起外套,恨不得立刻把他们送出门。
木建国看着岳父岳母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妻子终于软化,还是松了口气。
他抱起咿咿呀呀的儿子,拉着妻子,在岳父母热情得过分的送别声中,走出了王家大门。
回家的路,寒风依旧,手里的温度和怀里儿子的重量,让木建国觉得,这场艰难的谈话,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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