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丫抱着她的算盘,辫子上的红头绳一跳一跳:姐!我的床放窗边行吗?阳光好!
木齐章正想答话,隔壁孙家的门一声开了。
孙婶趿拉着布鞋走出来,手里端着个尿盆。
她眯着眼打量搬家的队伍,嘴角撇得老高:木会计吗这么快就住上干部房啦?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根针似的扎过来:听说这房子本该分给张站长的侄子?
赵大虎的肩膀一僵,扛着的箱子差点掉下来。
木齐章面不改色,继续往板车上捆扎被褥:孙婶早,房子是站里分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装什么糊涂!孙婶把尿盆往墙根一墩,一个小丫头片子,凭啥分间房?
她的嗓门越提越高:该不会是跟哪个领导......
孙桂花!一声厉喝从巷口传来。
街道办王主任大步走来,胳膊上的红袖标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大清早的,胡咧咧什么?
孙婶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王、王主任,我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王主任冷笑,污蔑先进工作者,你这是破坏团结!
她转向木齐章,语气和缓不少:小木同志,房子分配是经过组织研究的,你别往心里去。
木齐章点点头:谢谢王主任。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探头探脑的邻居,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运输站的同志们可以作证,这房子是我查清粮站贪污案后,组织上给的奖励。
王主任转身面对围观的居民,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红头文件:都听好了!
她抖开文件,朗声念道:关于表彰木齐章同志在清查粮站账目中的突出表现......特分配工人村3排2号房屋一套......
念完,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孙婶:再有造谣生事的,街道办绝不轻饶!
孙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端着尿盆灰溜溜地钻回屋里。
正午时分,李家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木齐章正在擦窗户,听见院门外有人喊:二丫!
赵小美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里装着半桶石灰水:我娘说,新房子得刷遍石灰消毒。
木建军从屋里出来,接过铁皮桶:谢了,我来吧。
王主任带着两个街道干部来走访。
他们拎着搪瓷盆,说是乔迁之喜的慰问品。
小木啊,王主任拉着木齐章的手,你是咱们街道的骄傲。
她的声音压低几分:
孙桂花那嘴没把门的,她女婿在粮站的工作还是老周安排的,这是故意找茬呢。
木齐章心头一震,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多谢王主任。”
搬家完成,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
新家的灶台第一次开火,王翠花忙得脚不沾地。
二丫,盐放哪儿了?
建军,去院里拔两棵葱!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铁锅里的油响着,煎鱼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木小丫扒着门框,小鼻子一抽一抽:妈,好香啊!
香吧?王翠花用锅铲轻轻敲了下锅边,这可是咱新家第一顿饭!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多少年了,让孩子们终于能住上像样的房子。
门被敲响。
木齐章去开门,刘小芳站在门口,眼睛瞪得圆圆的:二丫!你真分到房子啦?
她的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橘子罐头,瓶身上还贴着先进生产者的红标签。
小芳?木齐章愣了一下,你怎么......
我调休!刘小芳蹦进门,辫子上的红头绳一晃一晃,听说你搬家,特意来看看!
她的目光扫过粉刷一新的墙壁,崭新的木头桌椅,羡慕地了一声:真宽敞!
厨房里,刘小芳帮着王翠花剥蒜,小嘴叭叭个不停:
婶子,二丫可真有出息!我爹说,这房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王翠花笑得合不拢嘴:都是组织上照顾。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正在晾衣服的木齐章,压低声音:小芳啊,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刘小芳的脸地红了:婶子!
她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二丫吃饭吧?
李明在国营饭店等着呢,我上次就和二丫说好了。刘小芳兴奋地抓住王翠花的手。
吃饭?木小丫从屋里冲出来,小芳姐我也去!
她的新书包还没舍得放下,算盘在背后晃来晃去。
王翠花刚要阻拦,刘小芳就笑着蹲下身:当然带小丫!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可香了!
她朝木齐章眨眨眼:李明特意嘱咐的,说带妹妹一起来。
木齐章擦手的手顿了一下:这......
别这那的!刘小芳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我连新裙子都换上了!
她的确穿了件蓝底白花的的确良衬衫,领子熨得板板正正。
“那成,今日就让李明破费了。”
国营饭店里人声鼎沸,白瓷盘里的红烧肉冒着热气,油光发亮。
李明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见她们进门,他立刻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杯。
刘小芳同志......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桌上的水渍,眼镜片后的眼睛慌乱地眨着。
刘小芳笑出声:李明,你紧张什么?又不是见领导!
她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顺手接过木齐章的外套挂好,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对了吗,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木二丫和她妹妹木小丫,二丫,这是李明。”
“哥哥好,”木小丫踮着脚往桌上瞅:有肉!
李明立刻弯腰,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小丫是吧,先吃这个。
纸包里是几块桃酥,金黄酥脆,还带着余温。
国营副食店的,他轻声解释,刚出炉的最好吃。
木齐章注意到,他递给木小丫时特意用手帕垫着,怕孩子沾上油。
刘小芳托着腮帮子,眼睛弯成月牙:李明,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李明的耳根瞬间红了:就、就顺手......
红烧肉上桌时,李明从包里拿出个铝饭盒:小芳,这个给你。
饭盒里整整齐齐码着几个韭菜盒子,边缘煎得金黄。
你早上说想吃,他推了推眼镜,我让我妈现做的。
刘小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夹起一个咬了口:还是热的!
李明对刘小芳的体贴极了,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刘小芳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八仙桌上,李明忙前忙后。他先给刘小芳倒了杯热茶,又掏出块干净手帕垫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小心烫。
刘小芳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绞着衣角:你、你别这样......
李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又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这块瘦的多,你爱吃。
肉块肥瘦相间,酱汁浓郁,在碗里泛着油亮的光。
木齐章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李明挑的那块肉,确实没有半点肥腻的边角,这正是刘小芳平时最爱吃的部位。
李明哥哥!木小丫从饭碗里抬起头,你为什么只给芳姐姐夹肉?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饭粒。
饭店里瞬间安静了一秒。
李明的筷子僵在半空,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刘小芳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小丫!木齐章赶紧给妹妹擦嘴,吃你的饭。
李明推了推眼镜,又夹了块肉放进木小丫碗里:因为芳姐姐帮过我很多忙。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就像你姐姐帮你辅导功课一样。
饭吃到一半,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清炒时蔬。
李明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差点忘了。
纸包里是几颗鲜红的小辣椒,切得细细的。
你上次说,他小心翼翼地把辣椒撒在刘小芳碗边,国营饭店的菜不够辣......
刘小芳的筷子掉在桌上,面色绯红:你......你还记得?
那是半个月前,她随口抱怨的一句话。
李明低头扒饭,声音闷闷的: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木齐章对着害羞的刘小芳挤眉弄眼。
走出饭店,刘小芳和李明走在前面,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时不时重叠在一起。
木小丫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李明给的水果糖。
木小丫回头,李明哥哥真好!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
刘小芳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走得更快了。
李明手忙脚乱地追上去,白衬衫的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笨拙的白鸽。
木齐章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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