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太渺小了,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人而已。
金手指有时候还不灵光,等于没有。
木齐章长舒一口气,好像压在心上的石头不见了。
木大柱终于出院了。
他的右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养半个月就能拆线。
王翠花一早起来就忙活,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又熬了一锅骨头汤。
骨头还是医院医生开了单才能买到。
木小丫趴在炕沿上,小手轻轻摸了摸纱布,还疼吗?
木大柱用左手摸摸女儿的头:不疼了。
........
运输站的办公室比粮站宽敞,却更显冷清。
木齐章推开门时,铁锈味的机油气息扑面而来。
四张掉漆的办公桌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靠窗的那张显然是她的,桌面上积了层薄灰,算盘珠子都蒙了层油污。
没有欢迎,没有介绍。
角落里两个中年会计头也不抬,拨算盘的声音像在打暗号。
唯一抬头的是个满脸麻子的老会计,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又低头继续写账本。
你的位置。
他指了指窗边,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午休铃响,两个会计默契地拎着饭盒出去。
老会计慢吞吞锁上抽屉,临走时回头:新来的,别乱翻东西。
门关上的声音很重。
木齐章打开抽屉,里面躺着半截粉笔和几张废纸。
她试着拉动旁边的文件柜,锁着的。
窗外,卡车轰鸣着驶过,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二丫!
赵大虎的大嗓门炸响在走廊。
他拎着个油纸包晃进来,工装裤上沾着新鲜油渍:你爸的手咋样了?
这声问候像块烧红的铁,烫得角落里装睡的老会计眼皮一跳。
能动了。木齐章接过油纸包,是三个肉包子,谢谢赵队长。
谢啥!赵大虎故意提高嗓门,
你爸是条汉子。
老会计咳嗽起来,收拾账本的声音格外响。
下午查账时,老会计把一摞泛黄的账本摔在她桌上:三年运输单,今天对完。
纸页间泛着霉味。
李会计,木齐章没碰账本,我才来第一天。
嫌多?李会计的麻子脸皱成一团,运输队不养闲人。
木齐章没再争辩。
她轻轻拂去账本上的灰尘,从抽屉里取出新领的钢笔。
老会计斜眼瞥着她,嘴角挂着冷笑。
但很快,他的冷笑凝固了,
木齐章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她左手翻页,右手记账,眼睛根本不用看数字。
啪嗒、啪嗒、啪嗒,
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利落。
挂钟的分针刚转过半圈,木齐章已经合上第一本账册。
李会计,她声音平静,这里少了三页。
她指着被撕掉的页码:1970年7月15日的运输记录。
老会计的麻子脸地白了:胡、胡说八道!
木齐章没说话,只是翻开第二本账册,继续工作。
傍晚下班铃响时,木齐章面前已经堆起两摞账本,
一摞是核对完的,整整齐齐。
一摞是问题账目,每处错误都用红笔标出。
两个一直装聋作哑的中年会计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木,你这手算盘......
嗯?我心算比较快。木齐章手上不停头也不抬。
老会计李麻子冷笑一声,啪地合上账本:算得快不代表算得对!
他一把抓起木齐章刚核对完的账册,哗啦啦翻了几页:
运输队账目复杂,你一个刚来的丫头片子,别是瞎蒙的吧?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木齐章终于抬起头,眼神平静:李会计要是不信,可以查。
她慢条斯理地合上钢笔:不过现在下班了,要查明天再查。
站起身,她轻轻拍了拍桌上的账本:
要是查出问题,明天我来道歉。要是查不出问题......
她扫了一眼李麻子和另外两个会计:希望各位以后别再找茬。
李麻子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捏着账本边缘: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木齐章拎起布包,冲几人点点头,明天见。
她走出办公室时,听见身后的一声,李麻子把账本重重摔在了桌上。
走廊上,赵大虎叼着烟等她:怎么样?
明天有好戏看。木齐章轻声说。
赵大虎嘿嘿一笑:“得了,明天看戏。妹子,你答应我的这几天帮我整理好账可别食言啊。”
“您放心,肯定不会出岔子。”
木齐章面露感激,“还要多谢您给批了假。”
赵大虎摆摆手:谢啥,你爸的手要紧。
深夜,运输站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李麻子带着两个会计,把木齐章白天核对的账本翻了个底朝天。
不可能......他额头渗出冷汗,这丫头怎么会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张会计指着一页:老李,你看这个......
经办人签名处,赫然是李麻子自己的名字。
李麻子脸色地白了:这、这是......
急忙出了门。
李麻子急匆匆赶到城东一家小饭馆。
角落里坐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见他进来,眉头一皱:慌什么?
那丫头查出来了!李麻子声音发抖,那批柴油......
中年男人猛地摔了酒杯:废物!
他一把揪住李麻子的衣领:我让你盯着她,你就给我盯出这个结果?
主任,李麻子腿都在抖,那丫头邪门得很,算账比算盘还快......
主任眼神阴鸷:我只要结果,我要她永远闭嘴。
木齐章回到家时,木小丫已经睡着了,小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糖。
王翠花在灯下缝袖套:二丫,吃饭了吗?
吃了。木齐章放下布包,爸呢?
睡了。王翠花压低声音,手好些了,就是夜里还疼。
木齐章轻轻走进里屋。
木大柱的右手缠着纱布,放在一个小枕头上。
她悄悄把几颗止痛药放在床头。
这个药还是她装肚子疼配的,一般医院都没得卖。
等木齐章收拾完自己再出去,王翠花正坐在煤油灯下缝袖套。
妈,还不睡?木齐章轻声问。
快了,王翠花抬头笑笑,再缝两副。
她手里的袖套已经成型,深蓝色的粗布上,用红线绣着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木齐章凑近看:这花样好看。
王翠花的声音很轻:我瞧着你们拿过来的布料,这样做比较省布料。
供销社一副卖五毛,自己用边角料,成本才一毛多。
王翠花欲言又止,这年月,私人做买卖可是要挨批的。
木小丫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姐,我也要缝......
你呀,王翠花笑着摇头,先把线穿明白了再说。
但木齐章已经拿起一块碎布:来,姐教你。
她握着妹妹的小手,一针一线地教她缝边。
木小丫学得很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姐,你看!她举起歪歪扭扭的针脚,眼睛亮晶晶的。
木齐章摸摸她的头:真棒。
........
第二天运输站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长条板凳上坐着的都是各科室的骨干。
站长敲了敲搪瓷缸子,清脆的声响让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李会计,站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你昨天说要查账,结果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麻子身上。
他脸色灰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没、没问题......
木齐章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李会计,那7月15日的柴油差额呢?
她翻开随身带的账本,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
账面200升,实发250升。这50升去哪了?
李麻子的麻子脸涨得通红:那、那是正常损耗!
运输队规定损耗不超过10%,
木齐章无奈笑笑,还嘴硬,50升相当于25%的差额,这叫正常?
她从包里掏出一叠发黄的运输单:
这是当时的出车记录,需要我念给大家听吗?
会场鸦雀无声,只听见木齐章清脆的嗓音:
7月15日,卡车003号,司机王建军,运送柴油至青山公社。
出库记录:250升。
收货单签名:李德福。
她抬起头:李会计,这个李德福是你侄子吧?
李麻子的腿开始发抖,扶着桌子才没瘫下去。
赵大虎拍案而起:我想起来了!那年青山公社拖拉机站还写信感谢我们,说多送了50升柴油!
他瞪着李麻子:原来是你这个老小子假公济私!
李麻子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他终于低下头:我......我一时糊涂......
他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我愿意......道歉......
站长重重拍桌:大点声!听不见!
李麻子佝偻着背,声音发抖:我......我李旺,向运输队全体同志道歉......
他偷瞄了眼木齐章,又飞快低下头:向木......木会计道歉......
早就觉得这老小子有问题!
平时鼻孔朝天,现在知道低头了?
几个年轻工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站长敲了敲桌子:李旺同志暂停会计工作,等候进一步调查。
他看向木齐章:木会计暂时接替账务工作。
这个决定让李麻子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他只是偶尔假公济私一下,木齐章居然将他们的打赌告诉站长,害得自己被停职。
散会后反倒是赵大虎有些担心:“二丫,小心李麻子的侄子,”
他压低声音,“在县革委会开车。”
木齐章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
既然接手了账务,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之前她只是兼职,就发现了有些问题,这回她看了全部的帐,才发现每一笔差额都不大,但积少成多,几年下来,光是油料就差了近千升。
木齐章的手指微微发抖,这还只是油料。
翻到工资账册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运输队正式工28人,临时工15人,但工资表上却多出了几个陌生的名字,
李强,搬运工,月工资32元。
王福,仓库管理,月工资28元。
这两个人,木齐章从未在运输队见过。
她翻出考勤表对照,
李强和王福的名字赫然在列,但签到笔迹却和李麻子如出一辙。
吃空饷。
木齐章头皮发麻,这笔账要是查下去......
维修账册更是触目惊心。
1970年6月,卡车003号更换轮胎4条,单价80元,合计320元。
但木齐章清楚地记得,那年夏天赵大虎亲口说过,
轮胎紧张,车队有一半车在趴窝。
她翻出仓库领料单,发现这批轮胎的签字人又是李麻子。
轮胎去哪了?
等到晚上下班,木齐章坐不住了,偷偷去找了赵大虎。
赵大虎一拳砸在桌上,老子就说轮胎怎么老不够!
他瞪着木齐章整理的账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他妈是蛀虫啊!
木齐章压低声音:赵队长,这事得报告站长。
赵大虎却犹豫了:站长他......
他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我带你去见站长。
站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老站长听完汇报,盯着账本看了很久,长叹一声:先放着吧。
站长?赵大虎急了,这明摆着......
我知道!站长猛地打断他,可李麻子的堂哥是县商业局的!
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木会计,你先把账理清楚,其他的......以后再说。
从站长办公室出来,赵大虎脸色铁青:二丫,这事......
我明白。木齐章打断他,账我会继续查。
她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李麻子正和几个搬运工站在那儿,阴冷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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