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本宅,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檀香和陈年普洱混合的、沉静的味道。这里是厉正德的权力中枢,也是整个厉氏家族的紫禁城。
董事会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结束后,厉正德将厉承骁,单独叫到了这里。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父子同心的温情,有的,只是冰冷的、如同棋手般的复盘和对下一步棋局的布局。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厉正德亲手为厉承骁斟了一杯茶,动作沉稳,仿佛刚才在董事会上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不是他。
从我母亲去世那天起。厉承骁的声音同样平静,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只是,他把尾巴处理得太干净,我一直找不到能一击致命的证据。
厉正德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我早就知道他不干净。厉正德缓缓说道,你以为我这些年,真的老糊涂了吗?我只是在等。等一个能让他将所有底牌都掀出来的机会。你二叔这个人,心机深,手段狠,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急功近利。我一直在等他犯错。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而那个叫苏晚晴的丫头,就像一条不该出现在池塘里的鲶鱼,她一进来,就把池子里所有的鱼,都搅得不得安宁。也正是因为她的搅动,才让厉承业这条潜藏在最深处的毒蛇,彻底露出了獠牙。
他看着厉承骁,眼神复杂。
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这是厉正德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肯定自己的儿子。
但随即,他的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冷酷。
但是,你还不够狠。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帝王般的决绝,对敌人,尤其是对你这种流着相同血液的敌人,任何一丝的仁慈,都是对自己最残忍的背叛。
处理厉承业,必须斩草除根。不仅是他,还有他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曾经站过队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我要你记住,通往王座的道路,从来都是用鲜血和白骨铺成的。
苏晚晴以为,厉正德之前对厉承骁的打压,是为了保护他。
但她错了。
那不是保护。那是一位老狮王,对即将继承王位的小狮子,最残酷、也最深刻的帝王之术的教学。
厉承骁从书房出来时,夜色已深。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动用了雷霆手段。
第二天,黎明破晓。b市,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地震。
一方面,厉承骁将文森提供的、那个储存着所有核心证据的加密U盘,连同厉正德那份详尽的海外资产调查报告,以及苏明远那段亡者证词的视频,一同匿名提交给了最高检察院和国际刑警。
另一方面,他授意顾言,将经过处理的、足以让普通民众看懂的精简版证据,通过一个无法被追踪的海外服务器,同时分发给了全球上百家主流财经媒体。
司法和舆论,两把最锋利的刀,同时出鞘!
上午九点,检察院正式立案,对厉承业进行传唤调查。
上午十点,全球媒体同步爆料!盛世集团高层涉嫌巨额跨国洗钱、林氏集团女主母与画家不伦恋情背后竟是犯罪网络、天才画家的死亡真相……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瞬间引爆了全球的网络。
林氏和盛世的股价,应声暴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由落体。无数关联企业,被卷入其中。
司法和舆论的双重打击,如同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轰然压下。厉承业和林家,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便瞬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下午三点,厉承业在试图通过私人飞机潜逃出境时,在机场被捕。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一片死灰。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家传来消息——
白若云,在自己那间奢华的衣帽间里,用一条爱马仕的丝巾,结束了自己那看似光鲜、实则早已腐烂的生命。
畏罪自杀。
这个曾经搅动了无数风云的、美丽而恶毒的女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仓促而潦草的句号。
第一个,也是最明面上的大反派联盟,在厉承骁雷霆万钧的手段之下,土崩瓦解。
大仇得报。
苏晚晴是在天境府的顶层画室里,通过新闻直播,看到厉承业被捕,和白若云自杀的消息的。
她以为自己会哭,会笑,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但她没有。
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反而被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痛苦所淹没。
白若云的自杀,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父亲的死。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是她。是她亲手,将那幅《金丝雀》,将那本染血的日记,公之于众。
她开始做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废弃的化工厂。她手里握着那把滚烫的手枪,枪口对着的,却不是赵恒,而是她的父亲。
父亲浑身是血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质问。
晚晴,告诉爸爸,这就是你想要的‘正义’吗?
晚晴,你手里的画笔,什么时候,变成了杀人的刀?
晚晴……爸爸好冷……
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泪流满面。
她将自己彻底地关在了那间巨大的画室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开始疯狂地画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来驱赶那些折磨她的梦魇。
但她画出的作品,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了反抗精神的挣扎。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充满了自我怀疑和虚无主义的灰暗。
画布上,是一个个没有面孔的人,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中,互相追逐,互相撕咬。
她赢了吗?
她为父亲报了仇。但代价,是另一条生命的逝去,是整个b市的金融动荡,是无数无辜的人被卷入这场风波。
她用最黑暗的方式,惩罚了黑暗。
那她自己,又和那些她所憎恨的人,有什么区别?
复仇的后遗症,开始疯狂地反噬着她。她陷入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对自我价值的深度怀疑之中。
厉承骁看着苏晚晴的状态,心痛如绞。
他赢了这场筹谋已久的战争,夺回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清扫了家族的叛徒。他的王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稳固。
但他却感觉,自己正在失去那个,比王座更重要的……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语言,在她的巨大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守在画室门外,听着里面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一站,就是一夜。
就在他心力交瘁之时,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负责安置文森的暗夜计划的海外负责人打来的。
厉承骁的眉头一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负责人急促到近乎惊恐的声音:
厉总,出事了!
文森……文森死了!
厉承骁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们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安全屋里。一枪毙命,手法非常专业,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像顶级的职业杀手干的。
他临死前,似乎想留下什么线索。他在桌子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
负责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画了一个‘沙漏’。
沙漏?!
这个词,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厉承骁最深层的、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
那不是一个词!那是一个组织的代号!一个比厉承业的洗钱网络,更恐怖、更庞大、更神秘的,跨国犯罪组织的名字!
也是当年,他母亲在临死前,留给他的,唯一的线索!
他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厉承业一人所为。
现在看来,他错了。
厉承业,很可能,也只是那个庞大组织里,一颗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
真正的元凶,还隐藏在更深的、他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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