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往深山里走,有一条老辈子踩出来的小路,叫“鬼见愁”。听这名儿就知道,不是啥善地。路两边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林,树冠厚得连晌午头的日头都漏不下几缕,一年到头阴森森、潮乎乎的。脚下的泥土永远是黑黢黢、软塌塌的,踩上去没啥声响,反而像踩在什么活物的脊梁上,腻歪得很。老一辈人说,这路以前是乱葬岗,邪性事儿多,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走。
王铁柱这天从邻村帮工回来,贪杯多喝了几盅,眼看日头西斜,心里发急,把心一横,拐上了这条“鬼见愁”近路。酒壮怂人胆,话是这么说,可一踏进那林子,一股子阴寒气就顺着裤腿往上钻,酒意顿时醒了一半。
林子里静得吓人,连声鸟叫都听不见,只有他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光线昏暗,那些老树的枝杈扭曲着,在暮色里看过去,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影。风穿过林子,带起一阵阵呜咽,听着不像风声,倒像是谁在哭。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王铁柱只觉得小腹坠胀,尿意汹涌。他四下张望,想找个僻静地方方便。眼看路边草丛里,歪放着一个东西,是个半人高的大瓦罐子,灰扑扑的,罐口缺了一块,里面黑咕隆咚的。
“就这儿吧!”王铁柱嘟囔一句,也顾不得许多,解开裤带,对着那瓦罐口,“哗啦啦”就是一泡热尿浇了进去。
尿液冲击着罐壁,发出空洞的回响。王铁柱舒畅地打了个哆嗦,系好裤子,正要继续赶路。
突然——
那瓦罐毫无征兆地,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罐身发出“嗡嗡”的低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激怒了,疯狂地冲撞!
“咔……咔嚓……”
一道细密的裂纹,从被尿液浇湿的罐口蔓延开来。
王铁柱吓得酒全醒了,倒退两步,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一股浓郁得如同墨汁的黑气,混合着一股骨灰烧焦般的呛人味道,猛地从罐口的裂缝和破口处汹涌而出!那黑气在空中扭曲、盘旋,眨眼间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是个穿着素白裙子的年轻女子!
她悬浮在瓦罐上方,长发披散,面容惨白扭曲,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剩下纯粹的眼白,死死地盯着王铁柱,里面充满了滔天的怨毒和屈辱!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冻结了!
“你……你这腌臜泼才!竟敢……竟敢玷污我的安眠之所!毁我清白!!” 女子的声音尖利得不像人声,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刮得人耳膜生疼,在这死寂的林子里回荡,格外瘆人。
王铁柱魂飞魄散,腿肚子转筋,想跑,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一泡尿,竟然浇到了一个装着骨灰的瓦罐上,还把里面的正主给惹出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王铁柱牙齿打着颤,语无伦次。
“不知道?!” 女鬼厉声尖叫,周身的黑气翻涌得更厉害了,“一句不知道就想抵销你的罪孽?我清清白白的身子,死后不得安宁,还要受你这等污秽之物沾染!此仇不报,我誓不超生!”
她伸出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五指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长,带着一股腥风,就要朝王铁柱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阴沉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
“秀娥……住手。”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来人约莫五十多岁,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脸上皱纹堆垒,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他走路时左腿明显不利索,是个瘸子。他手里还拎着个蓝布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王铁柱认得这人,是屯子西头独居的陈瘸子!平时少言寡语,神神叨叨的,据说懂些歪门邪道,屯子里的人都敬而远之。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被称作秀娥的女鬼,见到陈瘸子,身上的怨气似乎收敛了一些,但眼中的委屈和愤怒更盛,她带着哭腔喊道:“爹!你来得正好!你看他!他……他用污秽之物辱我!女儿死不瞑目啊!”
陈瘸子走到近前,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那还在逸散黑气的瓦罐,又看了看吓得面无人色的王铁柱,最后叹了口气,对秀娥道:“秀娥,爹本是来跟你道别的。爹要去龙虎山了,寻个正果,不能再守着你啦……”
“龙虎山?” 秀娥的鬼魂猛地一震,声音变得更加尖利,“不!爹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是你说的,用这‘养魂罐’聚我残魂,以待时机!现在时机没到,我却受此奇耻大辱!你不替我做主,还想一走了之?!”
王铁柱听得云里雾里,但“养魂罐”三个字,却让他心头一跳,隐隐觉得不妙。
陈瘸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烦躁,他压低声音对秀娥道:“休要胡言!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阳寿未尽,横死街头,魂魄将散,不用这法子,你早就……”
“我不管!” 秀娥打断他,鬼爪直指王铁柱,语气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爹,你不是一直想给我找个‘归宿’,借阳寿续我阴命吗?现在不用找了!就是他!他玷污了我的身子(指骨灰罐),就得负责!我要嫁给他!用他的阳气,养我的魂!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来,拉他下去陪我!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把王铁柱炸得外焦里嫩!他终于明白过来这瓦罐是干啥的了!这陈瘸子,根本不是啥正经修道之人,他是个邪修!他用这瓦罐拘着自家闺女的魂魄,不让她去投胎,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歹毒的法子!而自己这泡尿,阴差阳错,竟然成了这邪法启动的引子?还要被这女鬼强娶回去当“养料”?
陈瘸子闻言,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王铁柱几眼,似乎在权衡利弊。王铁柱年轻力壮,阳气旺盛,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鼎炉”……
他沉吟片刻,对秀娥道:“你……你真要如此?”
“必须如此!” 秀娥的鬼魂斩钉截铁,怨气锁定王铁柱,“他毁我清白,就得用一辈子来还!”
陈瘸子叹了口气,转向面如死灰的王铁柱,那眼神变得冰冷而诡异:“后生,你都听到了?这是你自个儿造的孽,躲不掉的。我闺女既然看上了你,那是你的‘福分’。乖乖应下,还能多活些时日,若是反抗……” 他嘿嘿冷笑两声,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这是走了什么背字?一泡尿,不仅惹上了索命的女鬼,还撞破了邪修父女的阴谋,现在更是要被逼着结阴亲,当那供养鬼魂的活死人!
看着步步紧逼、怨气冲天的女鬼秀娥,以及一旁眼神阴鸷、不怀好意的陈瘸子,王铁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这“鬼见愁”的路,他今天,怕是真要走到底了!林间的风更冷了,如同无数冤魂的叹息,将他紧紧包裹。那缺口的瓦罐,静静矗立,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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