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刚刚因那宏伟蓝图而燃起的澎湃热血，
被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情，瞬间浇得冰冷刺骨。
气氛霎时冰凝。
李虎那样的悍将，此刻双目赤红，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咯咯作响。
他不懂什么神权民心，只知道敌人已经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用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阴毒的方式。
苏清颜柳眉紧锁，那双洞悉商海浮沉的眸子里，流露出凝重。
她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顾长生在北境的根基是什么？
是民心！是“跟着顾都护有饭吃，有田分”这个最朴素的信仰。
而现在，玄天道要做的，就是从根子上，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命”，来对抗这份实实在在的“饭碗”。
这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加凶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主位之上。
顾长生依旧端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伸出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笃。
笃。
笃。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这压抑的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缓缓站起身，踱步至大厅中央那巨大的军事沙盘前。
沙盘之上，北境三镇已是一片代表着掌控的赤红。
而在它旁边，那块象征着青州的板块上，
一面代表玄天道的黑色小旗，插得又深又稳，仿佛一根扎进肉里的毒刺。
顾长生俯瞰着沙盘，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她想用‘天’来压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那份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那我们就告诉她，在这片土地上，民，就是天！”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面黑色小旗拔起，紧紧攥在掌心。
“即刻起，北境，进入对青州作战预备状态！”
此言一出，李虎等人精神为之一振，战意瞬间被点燃！
“夫君！”
苏清颜却急切地开口，
“此时强攻，正中对方下怀！必会激起民变！”
“谁说我要强攻了？”
顾长生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娇妻，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他摊开手，那面黑色小旗在他掌心已然扭曲变形。
“清颜。”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颜身上，语气不容置疑。
“我要你的四海商会，在半月之内，让北境的廉价食盐、布匹、农具，堆满青州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信神，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需要一个虚无的寄托。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实实在在的选择！”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我要让青州百姓知道，他们拜神一年，也换不来一袋米。而我顾长生的货物，能让他们省下足够过冬的钱！”
“用‘价格’，冲垮他们的‘玄天观’！”
苏清颜的眼眸瞬间亮起，心中所有的忧虑被这个霸道无匹的阳谋一扫而空！
她重重点头：“夫君放心，清颜明白！”
接着，顾长生的目光转向李虎。
“李虎！”
“末将在！”
“我要你立刻组织起所有能说会道的说书人，把我们在北境如何分田地、救流民、斩豪绅的故事，编成最好听的段子，传遍青州的大小城镇，村庄田垄！”
“她有她的‘神迹’，我有我的‘事迹’！”
“我要让青州百姓用耳朵听清楚，用脑子想明白，谁才是真正让他们能吃饱饭，能活下去的‘神仙’！”
李虎咧开大嘴，激动地一捶胸甲：
“保证完成任务！俺这就去把那些说书先生的嘴皮子都给练出火星子来！”
最后，顾长生的视线落在了秦凌霜身上。
“凌霜。”
“夫君。”
秦凌霜声音清冽，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三军整备，兵锋直抵青州边境，做出随时攻城之态！”
“每日操练，鼓声要让青州城里的人都听得见！斥候游弋，要让他们边境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得安宁！”
“她不是要演神迹给百姓看吗？那我就演一场大军压境给青州的官员和地主们看！”
顾长生眼中寒芒一闪。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神’，挡不住我的铁骑！在掉脑袋和换个主子之间，他们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
经济渗透！
舆论攻心！
军事威慑！
三策齐出，环环相扣！
整个议事厅内，所有人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震撼！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
原来，神权，也可以被凡人的手段，层层瓦解！
就在此时，一名暗探匆匆呈上了一份关于玄天道圣女的详细资料。
顾长生接过，缓缓展开。
一份精美的画像，随之映入眼帘。
画上的少女，年约十八，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她立于山巅云海之间，气质空灵，眼神纯净得如同一汪清泉，不含丝毫杂质。
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纯粹，仿佛生来就是要普度众生。
资料上写着：云梦璃，自幼在玄天山修道，不食人间烟火，被誉为“百年一见的道门天才”，道心纯粹，坚信斩妖除魔，救世济民。
看着画像上那个不似凡尘中人的少女，顾长生嘴角的弧度，变得玩味起来。
他对身边的秦凌霜和苏清颜说：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要来跟我这个满身铜臭和血腥味的‘魔头’斗？有趣，太有趣了。”
他将资料轻轻放下，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一种棋手找到了绝佳对手的兴奋，也是一种巨龙俯瞰着纯洁羔羊的戏谑。
在获得了【经世之才】后，他的眼界与格局，早已超脱了这个时代。
云梦璃的手段，在他看来，精妙却又稚嫩。
她想赢，所以要造神。
而他，要赢，所以他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我决定了。”
顾长生的声音，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最终命令。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沙盘上青州的地界。
“这一次，我要亲自去一趟青州。”
“我要让她亲眼看看，她信奉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天道’，和我走的这条踩在泥泞里，带着血与汗的‘人间道’。”
他顿了顿，抬起眼，一字一句，声震寰宇。
“到底哪个，才配得上‘救世’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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