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节的硝烟散尽时，黎那汐塔的星灯已重新亮起，像撒在夜空里的碎钻。中央广场上，布兰特的剧团正在收拾散落的道具，拉里奥温顺地用背驮着受伤的孩童往医疗站送，阿布则趴在漂泊者的肩头，打了个带着火药味的饱嗝。
珂莱塔正低头核对伤亡名单，红色舞裙的裙摆沾了些灰，额角的亮片被硝烟熏得发暗，却依旧挡不住她眼里的清明。当她在“轻伤”一栏写下最后一个名字时，漂泊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迟疑：“珂莱塔，能帮我查个人吗？”
她转过身，看到他手里捏着半块破碎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像是血。“这是……”
“卡提希娅。”漂泊者的指尖摩挲着金属牌上的刻痕，眼神里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我在无音区的遗迹里捡到的，终端扫描显示，这东西的频率和天空海的原始波动吻合。”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她可能和我的过去有关。”
那一刻，广场上的喧闹仿佛突然远去。珂莱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麻痒得让人发慌。她想起这几天并肩作战的夜晚，他帮她按住额角的伤口时的笨拙，他在星髓密室里用身体为她挡开触须的决绝，她还以为……还以为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同伴。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平静得像在答应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莫塔里家族的档案室有全索拉里斯的遗迹记录，我会帮你查。”
转身去收拾道具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倒了剧团的颜料盘，红色的颜料泼在白色的裙角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血花。夏空凑过来想帮她擦拭，却被她轻轻推开：“没事，洗得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像泼出去的颜料，一旦染上，就再也洗不掉了——比如她看到他提及“卡提希娅”时，眼里那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光亮；比如她此刻心里那片突然空出来的地方，正被晚风灌得冰凉。
接下来的几天，黎那汐塔都在忙着修复狂欢节留下的创伤。漂泊者跟着布兰特的剧团去清理无音区边缘的残象，珂莱塔则埋首于家族的档案室，指尖划过一卷卷泛黄的羊皮纸，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落在“卡提希娅”这个名字可能出现的地方。
“找到了！”第七天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档案室的天窗照进来时，珂莱塔终于在一份《旧时代遗迹名录》里看到了那个名字。记录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卡提希娅，星坠纪元37年，于荒石高地遗迹失踪，携带‘共鸣核心’一枚，疑似与天空海第一波降临有关。”
她盯着“共鸣核心”四个字，忽然想起漂泊者那块金属牌的花纹——与家族收藏的初代共鸣弹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原来他的过去，真的藏在那么遥远的地方。
拿着记录去找漂泊者时，他正在主塔的观测台调试一架老旧的望远镜——那是珂莱塔母亲的遗物，他前几天说想看看荒石高地的方向，她便找出来给了他。
“查到了。”她把羊皮纸递过去，声音有些干涩。
漂泊者接过纸，目光迅速扫过那些文字，握着望远镜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共鸣核心……”他喃喃道，“终端说，我的私人终端里，有个未激活的模块，和这个核心的频率完全匹配。”
珂莱塔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菲比说过的“有些人的命运，从出生就被天空海绑定”，难道漂泊者的遗忘，并非偶然？
“我想去荒石高地看看。”他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观测台的探照灯还要亮，“也许到了那里，我就能想起一切。”
“我陪你去。”珂莱塔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凭什么陪他去？凭莫塔里家族的二小姐？凭并肩作战的同伴？还是凭……那个在他提及别人时，会偷偷失落的自己？
漂泊者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前往荒石高地的路比想象中难走。黑石辐射区的地面坑坑洼洼，每一步都可能踩到隐藏的声骸陷阱。珂莱塔的长靴早已沾满灰尘，额角的伤疤在烈日下隐隐作痛，却还是走在前面开路，用终端不断扫描着安全路线。
“小心脚下。”她拉住差点踩空的漂泊者，他的手很烫，像揣着块火炭，两人的指尖相触的瞬间，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谢谢。”漂泊者的耳根有些红，“其实不用走那么快，我不急。”
珂莱塔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风吹过高地的岩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她忽然想起十年前母亲失踪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风，父亲抱着她说：“有些离别，是为了让剩下的人更勇敢。”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废弃的观测站过夜。珂莱塔生起篝火，看着漂泊者用小刀削着一根木棍——他说要做个简易的拐杖，方便她走路。火光映在他脸上，把他手臂上那道被调音师划伤的疤痕照得格外清晰。
“还疼吗？”她忍不住问。
漂泊者摇摇头，把削好的拐杖递给她：“早就不疼了。倒是你，额角的伤还没好利索，别总沾水。”
他的语气很自然，像在叮嘱一个熟悉的家人。珂莱塔接过拐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躲开。篝火的噼啪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像冰在温水里慢慢融化，像种子在土里悄悄发芽。
抵达荒石高地的核心遗迹时，漂泊者突然停住脚步。那是一座半埋在黑石里的巨大金属建筑，顶端的天线还在微微转动，发出微弱的频率波动。他的私人终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行绿色的字：“检测到共鸣核心，是否激活记忆模块？”
“要激活吗？”珂莱塔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如果他想起了一切，还会是现在这个会为她削拐杖、会在战斗时下意识护着她的漂泊者吗？
漂泊者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回头看了看珂莱塔，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看她长靴上的泥点，看她眼里那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不激活了。”他突然按下“取消”键，终端的震动立刻停止，“过去的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珂莱塔愣住了。
“重要的是现在。”漂泊者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和谁在一起，要去做什么。”
风穿过遗迹的天线，发出柔和的嗡鸣，像在为这句话伴奏。珂莱塔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狂欢节以来，她笑得最轻松的一次，额角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像枚独一无二的勋章。
回程的路上，漂泊者走在前面，却总会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珂莱塔则把拐杖换成了他的手臂，偶尔被石头绊到，他会立刻稳稳地扶住她。黑石辐射区的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的暖意。
当黎那汐塔的尖顶重新出现在视野里时，夏空的通讯突然弹了进来，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差点震碎终端：“你们俩总算回来了！布兰特说要给你们庆功，他新排了一出戏，叫《高地奇遇记》，主角就叫……”
珂莱塔看了眼身边的漂泊者，他正好也转过头看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星轨交汇的瞬间，明亮而温暖。
“叫什么？”漂泊者笑着问，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叫……”夏空的声音突然变得暧昧，“叫‘猫眼石漂泊者与他的欧泊’呀！”
终端那头传来布兰特的大笑声，珂莱塔的耳尖瞬间红透，却没有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羁绊。或许记忆永远找不回来，或许未来还有无数的无音区在等待，但此刻，他们知道，只要身边有彼此，就什么都不用怕。
因为有些情感，早已在并肩走过的路里，在默契的眼神里，在那句“重要的是现在”里，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为他们挡住所有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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