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晴那句轻飘飘的“没必要，也没兴趣了”，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陆承渊所有强撑的镇定和骄傲。
他看着她转向窗外的侧脸，那疏离的弧度，仿佛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这时，那个困扰他许久的、冰冷的不祥预感再次如同鬼魅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破碎的镜面，消散的倒影，寺庙老僧毫无波澜的声音吟诵着“镜花水月，万事成空”……
还有那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最终却只能无力放回签筒的下下签。
这些被他刻意压抑的梦魇和签文，在此刻与沐晚晴决绝的态度惊人地重合，化作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一阵尖锐的头痛也猛地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不！
不能这样！
他绝不能任由那该死的签文应验！
绝不能让他们变成一场空！
强烈的恐慌和失去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压倒了他所有的愤怒、委屈和身为上位者的尊严。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强忍着头部传来的阵阵钝痛和眩晕，踉跄着上前，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而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坐在椅子上的沐晚晴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环住她，依旧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腹部，却将脸深深埋进她颈后的发丝里，贪婪地呼吸着那能让他稍微安心的淡雅气息。
他的身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是情绪极度压抑后的哽咽，是上位者从未有过的狼狈低头，“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卑微而恳切：
“别这样对我……好不好？”他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乞求，
“我改……我什么都改……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别再说什么没必要、没兴趣……我受不了……”
沐晚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那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颤抖。
他这番全然放弃抵抗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与她印象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陆承渊判若两人。
她微微勾唇，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般的冷然笑意。
好容易上钩的鱼。
但她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轻易松口。
一巴掌之后，要给颗甜枣，但这颗甜枣，不能给得太快，太满，要让他知道，这“原谅”来之不易，且随时可以收回。
她没有立刻挣扎，也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任由他抱着，声音依旧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嘲弄：
“改？”她轻轻重复着这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陆承渊，你次次都说改。”
她微微侧过头，余光能瞥见他埋在自己颈间那紧绷的侧脸线条。
“上次因为伊莎贝拉的事情，你说你会更在意我的感受。结果呢？”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这次，你怀疑我跟沈聿怀有染，行，我理解，毕竟我确实瞒了你苏黎世的事情，你生气，你愤怒，我都可以忍。”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真正的痛楚和心寒：
“可是陆承渊……你居然怀疑孩子不是你的？！”
她猛地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直面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水光，不是作伪，而是真的被伤到了极致。
“你看着我！”她指着自己隆起的，承载着他们两人血脉的腹部，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意，
“这是你的孩子！是你陆承渊的种！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那种混账话？！你把我当什么？又把我们的孩子当什么？！”
这指控，比任何关于沈聿怀、关于事业的争论都更沉重，更直接地命中了陆承渊的良心。
他看着沐晚晴眼中那真实的泪水和痛楚，看着她护着肚子的手，想起自己当时被嫉妒和猜忌冲昏头脑说出的混账话，悔恨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我……”他语塞，脸色苍白，所有辩解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当时怎么会……怎么会怀疑这个？
沐晚晴看着他脸上的悔恨和痛苦，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适时地流下两行清泪，偏过头，用指尖轻轻拭去，动作带着一种倔强的脆弱。她不再看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
“承渊，我不是非要靠着你才能活。‘霁望’就算没了，我也有手有脚，总能找到出路。可是……心寒了，就真的暖不回来了。”
她这番话，软硬兼施。先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他最愧疚的地方，让他痛入骨髓，悔不当初；
接着又放软姿态，流露出脆弱和失望，激发他的怜惜和保护欲；
最后再次强调自己的独立性，让他产生危机感。
一套组合拳下来，陆承渊只觉得心都被她揉碎了。
他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听着她那句“心寒了，就真的暖不回来了”，恐慌达到了顶点。
他再次上前，这一次，不再是强硬的拥抱，而是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拭泪的手，包裹在自己微凉的掌心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和郑重，带着一种发誓般的虔诚：“晚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决心传递过去，“孩子的事，是我混蛋，是我该死！我以后再敢怀疑一个字，就让我天打雷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脾气……我也会改。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先冷静，绝不再冲动，不再让你受惊吓，更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祈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陪着宝宝。”
沐晚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有立刻抽回，也没有立刻回应。
她垂着眼帘，长睫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仿佛在权衡，在挣扎。
这短暂的沉默，对陆承渊而言，却如同凌迟般漫长而煎熬。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触及了她的底线。
而他能否留下，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种命运完全被对方掌控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陆承渊来说，陌生而痛苦，却又……心甘情愿。
只要她别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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