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重新洒满藏书阁三楼，林夜瘫坐在地，脖颈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墨临那句“你和我是一样的”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一样？什么一样？ 他是人族，是青岚宗悉心培养的剑修弟子，而那个墨临，银发竖瞳，妖气凛然，分明是……妖族！ 人妖殊途，势不两立，这是刻在每个修真者骨子里的认知。自己怎么可能和他一样？ 荒谬！这定是那妖物的惑心之术！
林夜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绝伦的念头。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感觉体内那股被墨临引动的灼热力量并未完全平息，仍在经脉中隐隐流动，带来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充盈感，与他苦修多年的青岚宗纯正道家真气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运转宗门心法压制这股异样。然而，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流光一闪而逝，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闻的灼烧气息。
林夜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骤缩。
这不是青岚宗的功法！这是什么？
恐惧，一种源自未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他想起这一个月来藏书阁若有若无的妖气，想起墨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秘密的幽绿竖瞳，想起他触碰自己时那了然的轻笑……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让他浑身冰冷。
他不顾身体的虚软，连滚带爬地扑到不远处跌落的长剑旁。冰凉的剑柄入手，稍稍安定了他慌乱的心神。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躁动的力量强行压下，纯正的道家真气缓缓注入剑身，符文再次亮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必须立刻将此事上报戒律堂！有强大妖族潜入宗门，此事非同小可！
林夜握紧剑，快步下楼。然而，他刚走到藏书阁大门，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从侧面袭来！
杀气！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气！
林夜心中警铃大作，长期修炼的本能让他瞬间侧身挥剑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一股巨力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连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袭击者并未追击，只是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清来人，林夜的心猛地一沉。
是陈师兄，戒律堂的首席弟子，以铁面无私和修为高深着称，平日里对林夜也算多有照拂。但此刻，陈师兄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林夜，那目光中再无往日的温和，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杀意？
“陈师兄？”林夜强压下心中的惊疑，持剑行礼，“方才有一银发妖族潜入藏书阁，其妖力深不可测，师弟正要前往戒律堂禀报！”
陈师兄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林夜略显凌乱的衣袍、脖颈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痕，以及手中仍在嗡鸣的长剑。他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半晌，他才冷冷开口，声音寒得像冰：“妖气？我确实闻到了妖气。”
他抬起剑尖，直指林夜，一字一句道：“很新鲜，很浓郁……就在你身上！”
林夜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什……什么？师兄明鉴！那妖气是方才那妖族留下的，我与他交手……”
“交手？”陈师兄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什么样的交手，能让他的妖气如此深刻地沾染在你的身上，甚至……融入你的真气波动之中？林夜，你当我感知不到吗？你此刻的气息紊乱，其中夹杂的那丝异样，绝非我道家正统！”
“不是的！师兄，你听我解释！”林夜急声道，“是那妖族，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法，触碰了我之后，我体内就……”
“邪法？”陈师兄眼神更冷，“编造一个莫须有的妖族，就能掩盖你自身的秘密吗？林夜，我早就察觉你近期行踪可疑，时常深夜滞留藏书阁。原以为你只是勤勉，没想到……你竟是与妖族暗中勾结，还是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狠狠刺向林夜：“你根本就是妖族安插在我青岚宗的奸细！”
“奸细”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夜心上。他百口莫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陈师兄的怀疑合情合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墨临的突然出现和消失，留下的只有弥漫在他身上的妖气和体内这该死的力量！
而他自己，甚至都无法解释体内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束手就擒吧，林夜。”陈师兄缓缓举起剑，剑光森寒，“随我回戒律堂接受审查，若你清白，宗门自会还你公道。”
林夜看着那冰冷的剑尖，他知道，一旦进入戒律堂，在那严酷的审问和探查下，他体内这根本无法解释的诡异力量绝对无所遁形。到时候，无论他如何辩解，都只会被坐实罪名！等待他的，将是宗门最严厉的惩处——废去修为，甚至魂飞魄散！
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陈师兄，此事另有隐情！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陈师兄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厉喝道：“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执行门规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剑化流光，直刺林夜丹田气海！这一剑毫不容情，竟是要直接废掉他的修为！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林夜瞳孔放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体内的那股灼热力量仿佛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轰——！”
一股强大的、蛮横的、完全不同于道家真气的力量猛地从林夜体内爆发出来！银色的光芒瞬间覆盖了他的体表，他的眼睛深处，一抹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
“铛！”
又是一声巨响！林夜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剑格挡。
但这一次，被震退的，竟然是筑基后期的陈师兄！
陈师兄踉跄后退数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力量？！妖力！如此精纯的妖力！林夜，你果然……”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冰寒和杀意。
林夜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银色微光，感受着体内那股汹涌澎湃、既陌生又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
墨临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你和我，是一样的。”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更多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显然这边的打斗已经惊动了巡夜的其他弟子。
“在那边！” “藏书阁有动静！” “快！”
火把的光芒和嘈杂的人声迅速逼近。
陈师兄深吸一口气，剑势再起，怒喝道：“妖族奸细林夜！还不伏诛！”
林夜看着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同门，看着陈师兄毫不留情的剑锋，再感受着体内那不容于世的妖族力量。
他明白了，从墨临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从前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了。
无路可退了。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和痛苦，最终化为决然。他不再试图解释，转身将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灌注于双腿，猛地一蹬！
“轰！”
地面砖石碎裂，他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朝着宗门后山禁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陈师兄的怒吼声在身后响起，无数剑光腾空而起，紧追不舍。
夜风刮过林夜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拼命奔跑着，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是谁？ 我到底是什么？ 那道封印……又究竟是什么？
答案，似乎就在前方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幽深的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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