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江的指尖在《北平备忘录》副本那光滑的纸面上微微颤抖,纸张冰凉的触感仿佛直透骨髓。
这份他熬了三天三夜才拟定出的“最优解”,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他知道,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将在奉天的史书上刻下耻辱,但他别无选择。
财政的窟窿已经不是一个窟窿了,那他娘的是个连通地狱的深渊,再不找块东西堵上,整个奉天都得被吸进去!
“姑父。”林婉儿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这尊快要石化的雕像。
她将一杯参茶轻轻放在桌角,热气氤氲,却暖不了这签押房里彻骨的寒意。
“英国领事馆的密使刚刚传话,说……说今晚子时,他们的人就会到码头,准备运走第一批账册和矿产地契。”
王永江缓缓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告诉他们,我会准时到。婉儿,你记着,我不是卖国。这是止损,是刮骨疗毒,用一条烂透了的腿,换奉天未来十年的喘息之机。”
“止损?”话音未落,一声爆喝如平地惊雷!
“砰”的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楠木房门竟被一股蛮力直接踹开,木屑四溅。
门口,王永江的老娘,人称王妈的硬朗老太太,一手拄着那根他从小怕到大的家法藤杖,一手被老账房周永年搀扶着。
周永年干瘦的手里,死死攥着半页泛黄的残账,气得浑身发抖:“永江!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你十二岁那年,在我膝盖上一笔一划抄的‘奉省田赋总录’!你还记不记得,你亲手在末尾写下的那句——‘凡我奉省一草一木,皆民脂民膏,当利归天下,不附夷狄’!怎么,现在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准备拿咱祖宗的家底去给洋人发年终奖吗?”
辰时,督军府后院,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开的“祖德堂”内,香烟缭绕,气氛肃杀。
张作霖褪去一身戎装,只穿着件半旧的粗布长袍,对着满墙的张家祖宗牌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他起身,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匪气的虎目,此刻却是一片赤红。
他猛地转身,从怀里掏出另一份《北京备忘录》副本,看也不看,直接狠狠掷于供桌之上,震得那香炉都嗡嗡作响。
“他妈的!”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后院。
“都给老子听好了!谁说我张作霖的兄弟,要给那帮红毛绿眼睛的洋鬼子当账房先生?谁说的!”他环视着堂下心腹,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邪火,“老子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孙中山先生、李鸿章李中堂,还有修铁路的詹天佑,仨大拿围着我打麻将。他们输了,没钱给,就托梦告诉我,说这国运的账,不能用算盘算,得用咱们东北爷们的血来算!用命来填!”
话音刚落,他一把抓起那份备忘录,双手猛一用力,“刺啦”一声,将其撕得粉碎。
漫天纸片如寒冬飞雪,纷纷扬扬。
就在这时,堂内烛火猛地一跳,光影骤然扭曲。
王永江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幻象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十年后的伦敦议会厅,他穿着不合身的燕尾服,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向上议院的议员们呈上东北所有矿产的开采清单。
他的身后,是奉天通往关内的铁路被拆成废铁,堆积如山;是漫天大雪中,衣不蔽体的百姓在啃着树皮;是山海关前,张作霖身披血染的战袍,身中七弹,却依旧死死撑着那面残破的奉字大旗,怒目圆睁,旗不倒,身不倒!
午时,祖德堂内。
王永江猛地从幻象中惊醒,他踉跄后退,一头撞翻了身后的香炉,滚烫的香灰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那幻象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闻到伦敦的雾气,能感受到奉天雪地的严寒,更能体会到张作霖身上那七个血窟窿的剧痛!
不,不能这样!
长痛不如短痛,止损才是对的!
他状若疯魔,颤抖着摸向一旁的笔架,想要续签那份尚未完成的交接文书。
“王永江!”老账房周永年一声悲愤的嘶吼,打断了他的动作,“我教你打算盘的第一天就告诉你,算盘珠子拨的是柴米油盐,是万家灯火,是民生!不是给你算投敌卖国的价码!”话音未落,堂下三名曾受王永江一手提拔的财政厅旧吏,猛地齐刷刷跪倒在地。
他们对视一眼,竟同时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干净的衣襟上,用鲜血写下八个大字——“效忠奉天,死不附洋!”写罢,三人霍然起身,疯了一般冲出祖德堂,直奔后院那条通往英国领事馆的联络密道,用自己的身体和一把从卫兵那抢来的大锁,死死地反锁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消息如风一般传出,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守在督军府外的百姓们瞬间沸腾了,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隔着高墙传来:“大帅没哭,是把咱们的良心都喊醒了!”
未时,奉天城南电讯局。
林婉儿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将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塞进哥哥林振华的手中,声音带着哭腔:“哥……这是我从姑父的废纸篓里偷抄的。姑父说,只要签了那份备忘录,英国人就能保证东北十年不战。他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振华,奉军情报系统“顺风耳”的负责人,接过名单只扫了一眼,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上面,赫然是“顺风耳”安插在各方势力中的七处核心耳目的代号和联络方式!
他脑中嗡的一声,就在刚才,他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冰冷地响起:“警告:核心情报网络已被锁定,即将遭受精准预判式拦截。”原来根子在这儿!
他一把抓住桌上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传我命令,‘风’字序列全部废止,立刻启动‘林’字备用代号!另外,立刻向大帅密报:王永江贼心未死,今晚,还有一次秘密交接!”
深夜,祖德堂外。
月凉如水,张作霖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不远处被软禁起来的王永江那间厢房,窗口透出的烛光,像一只孤独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光在他眼前悄然浮现:【龙兴领域·心火反照·终式激活条件已达成:核心智囊背叛+三名旧部血书归心】。
他长长吐出一口白气,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王永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永江啊,老子不怪你怕,当家的难,我知道。可你忘了,咱东北这旮瘩的人,骨头里烧的是高粱酒,宁可站着死,脑袋让人当夜壶,也绝不跪着活!”
话音刚落,厢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是王永江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我本想救万人……到头来,却先把自己这个人给丢了!”
镜头缓缓拉远,整个督军府都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唯有祖德堂和那间厢房的烛光,在寒风中顽强地摇曳,如两点不灭的心火。
一场比真刀真枪的海陆决战更加凶险的“心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一夜,祖德堂的烛火未曾熄灭,映照着两个同样无眠的男人。
而奉天的黎明,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慢,也更沉重。
喜欢老子有系统,颤抖吧小鬼子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老子有系统,颤抖吧小鬼子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