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坐在廊下的荫凉处,手边放着一卷摊开的《漕运纪要》,目光却落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
惊云正在练剑。
她练的是最基础的劈刺动作,反复成百上千次,手臂早已颤抖不稳,却仍咬着牙关不肯停下。
偶尔,摄政王府的亲卫默青会来,指点惊云一二。
柳晴晚端起手边的冰镇梅子汤,轻轻呷了一口。
这一幕正好被惊云瞅见,立马将她手中的梅子汤夺了过来,“小姐,你又喝冰的。我在厨房给你熬了鸡汤,你等着我给你端过来。”
柳晴晚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惊云就已经跑到厨房将一碗鸡汤端了过来。
惊云心疼小姐,这几日找摄政王府上的厨子特意学了好些新鲜样式,准备做给柳晴晚补补。
“小姐,你身子骨也太差了。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该如何是好。”
惊云将鸡汤盛好递给小姐,柳晴晚饮下后,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我倒也想学个一招半式的,可我骨质疏松啊。”
在道观的时候,师父给她灌了多少汤药,什么武器都试过了。
然而,挽弓,臂颤难持,挥剑,气短力虚。连最简单的剑花都挽不成,剑锋回旋间,先伤到的怕是自己。
“师父最终也只叹道,我根骨如此,强求不得。”
柳晴晚捏了捏惊云的脸蛋,“武功差有武功差的活法,你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花柳巷
柳家柳常元一族被下令流放,柳云迟趁着官兵搜查的时候,从柳府后院溜了出去,逃到了花柳巷。
而这条巷子最深、最亮眼处,便是花月楼。
三层朱红楼宇,来往宾客众多,鱼龙混杂,富商巨贾、文人墨客,乃至一些不便暴露身份的官家人。
柳云迟走进拐角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里面住的是他的老相好——杜鹃。
杜鹃是花月楼的五花魁魁首,正在对着铜镜梳妆,看到来人是柳云迟,略微有些不满。
柳家犯的是抄家流放的重罪,风声早已传遍京城。柳云迟此刻不在流放队伍里,反而出现在她这花月楼,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藏匿朝廷钦犯,一旦被发现,便是掉脑袋的牵连。
“柳公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主上交代你办的事,你一件未曾办妥,如今惹下这泼天大祸,还敢找到我这里来?”
柳云迟扑通一声跪下来,“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给那位大人递个话!我柳云迟愿当牛做马,只求一条活路!”
柳云迟知道柳晴晚这个贱人绝不会放过自己,她背后有摄政王撑腰,朝中上下谁敢动她?
如今自己亲姐姐居然不肯给自己留条活路,简直罔顾血脉亲情。
玄鸦一路寻到了花月楼,她本就长得英气,出门时为了方便换了一身男装,甫一进了花月楼,就有许多小娘子围了上来。
“好俊俏的公子爷,面生得很呢,第一次来我们花月楼吧?”
“让奴家陪公子喝一杯可好?”
玄鸦眉头微蹙,一路避着他们走,杜鹃靠在二楼栏杆处看着她,拿着一壶好酒去招呼旁边的客人。
玄鸦站在房门口,她并未贸然闯入,而是侧耳倾听片刻后推开房门。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陈设依旧,柳云迟倒在中间,已然气绝身亡。
死了。而且,就死在她即将找到他的前一刻。
是谁?
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干净利落?是灭口?
她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整个房间,窗户紧闭,从内闩着。凶手要么早已藏在房中,要么……就是从正门堂而皇之进来,杀人后又从容离去。
门外传来杜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玄鸦站起身,盯着门板,右手悄悄按上腰间短刃。
待杜鹃推门进来,只看见一具尸体,玄鸦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翻窗逃走恰好进入了后院。
柳云迟遭受暗杀的事一传开,瞬间把花月楼和柳晴晚推上了风口浪尖。
玄鸦到柳宅复命,“小姐,是属下失职。赶到时,人已断气。对方动作很快,是高手。”
“不怪你。对方这是算准了时机,既要灭口,也要嫁祸。”
“有人抢在我们前头动了手,再把这条人命扣在我头上。一石二鸟,好算计。”
柳云迟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让对方不惜追到花月楼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这不像是一般的灭口。若只是怕他泄露什么,大可在流放路上动手,神不知鬼不觉。
偏偏选在花月楼这样一个鱼龙混杂、耳目众多的地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花月楼的水,比她想的要深。
柳晴晚看着怀里宁王妃前几日给她的玉佩,眸色一沉。
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姨父宁王的底。
“玄鸦,”她轻声唤道,“备车,去宁王府。”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以晚辈思念姨母多年未见之名,前去拜会。”
宁王府邸并不张扬,亭台楼阁间透着一股闲适雅致。
宁王在书房接待了她,他年近四十,面容儒雅,穿着一身常服,正临摹着一幅字画,见到柳晴晚,便和煦地笑道:“晚儿来了,你姨母方才还念叨你呢。”
宁王还特意将柳晴晚拉到一旁,耐心嘱咐她,“你姨母的病情刚刚稳定,不要让她过分激动。”
眼盲一直是宁王妃的心病,宁王没少寻法子医治,可惜.......唉.......
她垂下眼睫,乖巧应道:“姨父放心,晚儿省得,绝不会让姨母劳神。”
柳晴晚与宁王妃说一些体己话,宁王见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儿。
宁王府的大公子正走到院子门口,就被宁王给拦了回去,“你娘现在有要事,你这些字画改日再给她看吧。”
柳晴晚直接开门见山,提及外祖父一家,“姨母,我出生这么久,外祖父和舅舅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晴晚有些想见见他们。”
此话一出,宁王妃也有些伤感。
自我嫁入这宁王府后不久,父亲和兄长便受皇命镇守西北边陲。那片土地,苦寒荒凉,距京城何止千里之遥。每年能有几封音信传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原本她还能和姐姐林婉做个伴,只是眼下姐姐已经去世,自己又眼盲。
柳晴晚轻轻依偎过去,柔声安慰道:“姨母莫要伤心,是晚儿不好,勾起了您的伤心事。您还有晚儿,晚儿会常常来陪您的。”
“姨母,祖父寄来的信件可有提到晚儿?晚儿也想跟祖父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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