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陈小冉，布满皱纹的脸努力挤出最慈爱的笑容：“小冉冉，跟奶奶住，好不好？奶奶给你蒸蛋羹，带你去看菜园子的小黄瓜，还有后院的小鸡崽！”
陈小冉看看奶奶，又看看哥哥，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嗯！跟奶奶……好！”
陈墨深看着奶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当和心疼，看着妹妹懂事地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更用力地回握住奶奶的手，低声道：
“奶奶……辛苦您了。我……我每个月赚到钱就寄回来。小冉的药……”
“行了行了！”奶奶打断他，用围裙擦了擦眼角，“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奶奶有手有脚，养得活我孙女！药的事我记下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小冉好好的，奶奶就比什么都高兴！”
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碗筷，用行动驱散着离别的愁绪，“你们坐着歇会儿，奶奶去刷碗，锅里还给你们热着绿豆汤呢！”
陈小冉看着奶奶忙碌的背影，又看看沉默下来的哥哥，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
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陈墨深的衣角。
陈墨深转过头，对上妹妹清澈的眼睛。
她没说话，只是又伸出了那根细细的小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点点不安。
陈墨深的心猛地一揪，随即涌上无限酸软。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指，再次紧紧地勾住了妹妹的，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声音低沉而温柔：“嗯，一百年。哥哥这次一定会治好小冉，哥哥保证。”
她抿着小嘴笑了，用力地回勾住哥哥的手指，然后才松开，重新抱紧了她的小布兔。
…………
下午的时光在奶奶的忙碌和陈小冉对环境的探索中悄然流逝。
奶奶把西边那个一直空着、但经常打扫的小房间彻底收拾出来，铺上晒得蓬松暄软、带着太阳味道的被褥，又把陈墨深带来的衣物一件件仔细挂好、叠好。
她扶着陈小冉在院子里转悠，指着菜园里的各种蔬菜教她认，还带她去后院看了刚孵出来没多久、毛茸茸挤成一团的小鸡崽。
陈小冉看得新奇，小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虽然走不了多远就需要哥哥或奶奶搀扶一会儿。
陈墨深则默默地帮着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把水缸挑满水，把柴火劈好码放整齐，检查了一下门窗的插销是否牢靠。
他做得极其认真细致，仿佛要把未来一段时间无法尽到的责任，都浓缩在这半天的劳作里。
夕阳西下，将小院染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石榴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陈墨深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坐在堂屋门口小板凳上，安静地抱着兔子看奶奶喂鸡的妹妹，心中那份离别的时刻终于无可回避地到来了。
他走到奶奶身边，低声说：“奶奶，天不早了，我……我得回去了。”
奶奶喂鸡的手顿住了。
她慢慢直起腰，转过身，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和脸上深深的皱纹。
那皱纹里，此刻盛满了浓浓的不舍和挽留。
“这么急？”奶奶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天都快黑了，路上多不安全！就在这住一晚，明儿一早再走！奶奶给你把西屋的床都铺好了！”她急切地抓住陈墨深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
陈墨深能清晰地感受到奶奶手上传来的力道和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酸楚难当，几乎就要脱口答应。
但想到那个魔剑还在家里，总感觉不放心，他只能狠下心，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背，声音带着歉意和不容商量的坚定：
“奶奶，真不行。镇上还有点急事，晚了怕赶不上。”他不能细说，只能含糊其辞，
“您放心，路我熟，现在天还亮着，到镇上正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回城的车。”
奶奶看着他年轻却写满疲惫与坚毅的脸庞，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再强留。
“唉～忙，都忙。”
她知道这个孙子肩上扛着什么，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心疼和无奈。
她松开手，转过身，用围裙飞快地擦了擦眼睛，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
“那……那行。正事要紧，路上千万小心，到了家……给奶奶打个电话，奶奶好放心。”奶奶的声音有些发哑，
“等着，奶奶给你装点东西带着。”
奶奶快步走进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的布袋子，开始麻利地往里装：几个早上煮好的鸡蛋，一大块自己烙的油饼，几根洗得干干净净的黄瓜，还有一小罐她亲手做的酱菜……袋子很快被塞得鼓鼓囊囊。
“拿着，路上饿了垫垫肚子。回家里也别光顾着忙，要按时吃饭！”奶奶把沉甸甸的袋子塞进陈墨深手里，又不放心地叮嘱。
“嗯，我知道，谢谢奶奶。”陈墨深接过袋子，感觉那分量沉甸甸地压在手心，也压在心上。
最后的告别时刻到了。
陈墨深走到堂屋门口，蹲下身，平视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妹妹。
陈小冉也明白了什么，抱着小兔子的手臂收紧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里面清晰地映着不安。
“小冉，”陈墨深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哥哥要回去了。你在这里乖乖听奶奶的话，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好不好？”
陈小冉没有说话，只是把小兔子抱得更紧，嘴唇微微抿着。
陈墨深伸出手，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想揉揉妹妹柔软的头发，指尖却在触碰到发丝的瞬间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刘海。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他体温捂得微热的、装着妹妹常用药的小布袋，仔细地放进她外套的口袋里，又帮她按了按口袋的按扣，确保不会掉出来。
“药在口袋里，记得吃。”他低声嘱咐，目光深深地望进妹妹的眼睛，“等哥哥，哥哥一定会治好小冉的。”
他顿了顿，看着妹妹依旧沉默而依恋的眼神，再次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悬在她面前。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这一次，陈小冉没有立刻伸手，她看着哥哥的小拇指，又抬眼看了看哥哥深邃而带着离愁的眼睛。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一个小小的赌气，又像是无声的挽留。
最终，她还是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情愿，轻轻地勾住了哥哥的。
陈墨深的心像被那细微的力道攥紧了。
他紧紧地回勾住，用大拇指在她的大拇指上重重地按了一下。
然后，他果断地松开了手，仿佛再迟疑一秒，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他站起身，最后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奶奶。
奶奶身上带着阳光、泥土和厨房烟火的气息，温暖而令人心碎。
“奶奶，辛苦您了，保重身体。”他的声音有些哽。
“哎，哎，你也保重……好好的……”奶奶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墨深不再停留，提起那个装着他简单物品的布袋，还有奶奶给的那个沉甸甸的袋子，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奶奶倚门伫立的身影，更怕看到妹妹那双清澈眼睛里可能涌起的泪光。
直到走出很远，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他才像耗尽力气般，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远远地，在暮色四合的小院门口，奶奶依旧站在那里，佝偻的身影被夕阳勾勒成一个深色的剪影，正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用力地张望着。
她的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依偎着她，那是陈小冉。
她似乎正努力踮着脚，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布兔，也在望向哥哥消失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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