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闻砚确定合作意向后,下一步便是至关重要的现场勘测。
约定的那天下午,门铃准时响起。我打开门,闻砚站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简约的穿着,手中握着那根标志性的黑色手杖,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工具包。
“下午好,林小姐。”他微笑着打招呼,气息平稳。
“闻先生快请进。”我连忙侧身让开。
这时,一个细节让我和跟在身后的江予安都微微顿了一下。他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双鞋套,然后向我们说道:“不好意思,请问方便我使用鞋套吗?我的情况……穿拖鞋不太方便。”
他的坦诚反而让我觉得之前给他准备拖鞋是自己考虑不周。“当然可以!您自便。”
闻砚点了点头,他将手杖暂时靠在门边的墙上,然后非常自然地、单手扶着墙,动作流畅地微微矮身,坐在了门口那个我平时用来换鞋的矮凳上。这个动作他做得不算费力,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他拿着鞋套,然后俯身,仔细地将鞋套套在了他的鞋子上——那鞋子穿在他脚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我从裤腿下露出的那一截很明显得能看到,里面是支撑他站立和行走的义肢。
套好鞋套后,他甚至还擦了擦手杖底部,才拿起手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整个过程从容不迫,没有一丝尴尬或局促。这个小小的插曲,反而让我们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他日常生活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也让我们对他之后的设计,充满了更具体的期待。
“我们开始吧。”闻砚从工具包里拿出激光测距仪、卷尺、笔记本和笔,神色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
勘测从江予安目前居住的这套房子开始。江予安驱动轮椅,作为绝对的核心用户,他开始了极其细致甚至堪称“严苛”的沟通。
“厨房,”江予安停在厨房入口,“现有的操作台高度为我设计的,我用着还算顺手,但我太太用起来就太矮了。”
闻砚立刻跟上,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他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目光扫过整个厨房区域,然后拿出激光测距仪,精准地测量着现有的尺寸,同时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升降台,”他头也不抬地说,“电动控制,预设两个高度模式,这是最优解。我们需要确定升降的范围和电机安装位置。”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灶台和水槽前,示意江予安将轮椅切入台下空间,亲自感受和测量预留的空间是否足够轮椅回转和靠近。
“门洞,”江予安又移动到书房门口,“现有宽度我的轮椅通过没问题,但转身空间不足。需要拓宽一些,保证我能自如地在每个房间门口完成180度回转。”
闻砚跟过去,用手杖比划着门框,测量现有门洞尺寸,并在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草图,标注数据。“90厘米是标准无障碍宽度,没问题。同时,我们会取消所有房间的门槛,确保地面绝对平整过渡。”
“卫生间,”江予安进入卫生间,这里是他日常使用中挑战最大的地方。“我们主卧的淋浴间要安装坐浴区,旁边安装L型扶手,角度要符合人体工学,确保我转移时能提供有效支撑。扶手直径和材质也需要考虑,太滑或太细都不行。”他用手比划着扶手应该安装的位置和角度。
闻砚仔细听着,他甚至走进淋浴间,用手杖模拟扶手的位置,感受了一下角度,然后蹲下身——这个动作他做起来似乎比站立行走更轻松一些——测量地面坡度,确保排水顺畅,不会积水。他记录着,同时补充道:“我们会采用防滑系数最高的地砖,并且在地漏选择上也会特别注意。”
“全屋智能家居,”江予安回到客厅,环视四周,“灯光、窗帘、空调、甚至部分电器,需要实现语音和手机App控制。开关面板的高度要统一调整到我和我太太用起来都比较舒适的位置。”
闻砚点头,在本子上写下“智能家居系统集成”,并标注了“开关面板高度同时适配坐姿和站姿”。他补充道:“除了便捷,智能家居也能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比如离家模式一键关闭所有电源,或者夜间感应起夜灯。”
江予安的需求具体到了厘米,逻辑清晰,目标明确。闻砚则像一位最耐心的倾听者和翻译官,将他的需求一一转化为可执行的设计语言和数据,偶尔提出更优化的专业建议。他们之间的交流,高效、精准,充满了男性思维特有的理性和条理。
在这个过程中,闻砚虽然拄着手杖,但始终跟随着江予安的节奏,在两套房子之间穿梭。我能看出,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对他而言并不轻松,步伐也比刚来时略显沉重。
但他依旧非常认真,偶尔在记录时,他会将手杖靠在墙边或家具上,腾出双手拿着本子和笔快速书写、勾勒,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空间、数据与需求。
轮到我了。我看着被测量和标记得如同施工图纸般的家,深吸一口气,开始补充那些我自己关于家的想象。
“书房,”我走到预留的书房位置,这里有一面巨大的窗户,“这里的光线最好,我希望我的书桌能放在窗边,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绿树和天空。书架不要全是冷冰冰的柜子,希望有一部分是开放格,可以放一些我淘来的小摆件和绿植。”
闻砚闻言,目光投向窗户,感受了一下光线角度,然后在笔记本上记录:“书房,靠窗布局,自然光优先。书架设计,功能与展示结合。”他看向我,“开放格的比例和位置,我们可以后续细化,确保既美观,又不会给清洁造成太大负担。”
“客厅,”我比划着客厅中央,“这里我希望是温馨的,不要因为追求极简而显得冷清。他原先的色调就太冷清了。墙面颜色我想要暖色调,比如米白或者非常浅的灰咖色。需要一块足够柔软的地毯,可以光脚踩在上面。”我顿了顿,看了一眼江予安的轮椅,“地毯的材质……需要既舒适,又能让轮椅顺畅通过。”
闻砚认真记下,并标注了“地毯材质调研”:“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会寻找一种绒高适中、密度足够、同时表面平滑利于滚轮移动的地毯材质。或者,可以考虑在主要动线区域采用硬质地面,只在核心休息区铺设地毯。”
“还有,”我脸微微发红,但还是说了出来,“我希望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铺上软垫,偶尔坐在上面看看书,晒晒太阳。”
闻砚笑了,那是一种理解的笑容:“当然,家不能只有功能。一个舒适的休闲角落非常重要。”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小框,标注“飘窗休闲区”。
我们就这样,一套房子一套房子地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江予安负责勾勒骨骼与经脉,确保这个家的每一寸都坚实、顺畅、足以承载他所有的生活轨迹;我则负责填充血肉与气息,注入阳光、色彩、柔软和那些能让人会心一笑的小细节;而闻砚,就像一位技艺高超的编织者,将我们所有的诉求,无论巨细,都仔细地聆听、记录、权衡,用他的专业知识和切身经验,努力将它们融合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
勘测接近尾声时,我们都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闻砚合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我们,眼神明亮:“二位的需求非常清晰,这为我们后续的设计工作打下了极好的基础。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整合今天的所有信息,出具初步的概念方案。”
他将手杖重新稳稳握在手中,虽然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脊背依旧挺直。
送走闻砚,关上门。我和江予安相视一笑,虽然身体劳累,但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憧憬。那个梦想中的家,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是在今天下午,由我们三人共同,用精准的数据和温暖的心意,一笔一画地,描绘出了它最初的、充满希望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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