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清晨依旧明媚,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经过一夜休整,江予安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眉宇间的疲惫也淡了些。早餐依旧是酒店送到房间,我们一起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吃完。
“今天的项目……是冲浪体验。”我放下牛奶杯,目光扫过桌上打印好的行程单,语气带着点犹豫。这是蜜月套餐里包含的“双人冲浪入门课”。
双人。
这两个字像无声的讽刺。
我看向江予安。他正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着煎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他没有看那张行程单,只是抬眼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
“嗯,我知道。你去玩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周全:“我陪你一起出海。在船上等你。”
心头那点犹豫瞬间被一种暖意取代。
他总是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的“不能”,却又用最熨帖的方式,确保我不会因为他的“不能”而错失体验,甚至感到孤独。
“好!”我用力点头,笑容重新爬上脸颊。
上午,我们搭乘快艇出海。碧蓝的海面在阳光下闪耀着碎钻般的光芒,海风强劲而自由。
教练在船尾给我讲解着基础动作和安全要领。江予安坐在船头的轮椅上,背脊挺直,海风吹拂着他的额发和衣襟。
他安静地看着辽阔的海天,目光沉静,偶尔会看向正在笨拙练习平衡的我,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笑意。
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在教练的帮助下尝试站上冲浪板,感受着海浪的推涌和脚下那短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平衡时,我忍不住兴奋地回头,朝着船头的方向挥手大喊:“江予安!你看!”
他闻声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清晰地映着碧海蓝天,也映着我站在浪尖上、有些笨拙却充满活力的身影。
他抬起手,对我做了一个“很棒”的手势,脸上露出了一个完整的、带着温度的笑容。那个笑容干净纯粹,像拂过海面的清风,瞬间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枷锁都被这自由的海风解开。我在海浪的拥抱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傍晚时分,按照行程,是预订的双人SpA。
奢华的SpA中心弥漫着精油的芬芳和轻柔的音乐,环境静谧而放松。
然而,当服务生引领我进入那间布置得极具情调、点着香薰蜡烛、放着舒缓音乐的双人按摩房时,看着并排放置的两张按摩床,那种熟悉的尴尬感再次如影随形。
“女士,您的先生……?”服务生看着我独自一人,礼貌地询问。
我的心猛地一紧。该怎么解释?说我们是假结婚?说他不方便?无数的借口在脑海里翻滚,最终都化作了难堪的沉默。
“他……”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最终,一个最顺口、也最能堵住对方好奇心的词冲口而出,“我老公身体有点不舒服,在房间休息了。”
说完,连我自己都怔了一下。老公……这个称呼,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带着一种荒谬的坦荡。
服务生露出理解的笑容:“哦,这样啊。那您一个人享受也可以的。请这边躺下。”
精油温热,按摩师的手法专业而舒适,试图抚平身体的疲惫。可我的神经却始终无法完全放松。那句“我老公身体不适”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是实话吗?算是吧。他身体确实不便。可这称呼……这身份……在这间充满暗示的双人空间里,显得如此虚假又沉重。
一个小时的SpA在心神不宁中度过。我婉拒了按摩师推荐的后续项目,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刷卡回到套房,客厅里亮着柔和的壁灯,却不见江予安的身影。我换了鞋,往里走,目光投向阳台。
巨大的落地窗敞开着,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吹拂进来。阳台的栏杆旁,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我,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江予安。
他穿着宽松的家居裤和一件薄薄的t恤,双手牢牢地撑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手臂的肌肉线条在背光下清晰可见,充满了力量感。
他站得很直,背脊挺拔如松,肩膀舒展,双腿笔直地支撑着身体。海风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和衣角,那背影在夜色和海天的衬托下,显得如此修长、挺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正常的、沉静的力量感。
从背后看过去,他完全不像一个需要依靠轮椅的人。他像一个在深夜独自凭栏、思考人生的普通男人。
我放轻脚步,站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没有出声打扰。看着他在夜风中安静站立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心疼,也有一种被这画面迷惑的恍惚——仿佛他真的可以一直这样站下去。
然而,这“正常”的假象并没有维持太久。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看到他撑在栏杆上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他的背脊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完全挺直,似乎有些不堪重负地微微弓起。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而急促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坚持着,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晃动,像一棵在狂风中即将折断的竹子。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双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着倒去!
“小心!”我惊呼出声,一个箭步冲上阳台,在他身体即将重重跌坐在地之前,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轮椅的扶手!
轮椅被我牢牢固定住。江予安几乎是跌坐回轮椅里的,身体重重地陷进坐垫,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刚才支撑身体的双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我扶稳轮椅,看着他虚脱般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刚才那个挺拔的背影,和此刻这个虚脱跌坐的身影,形成了如此残忍的对比。
海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带着咸涩的气息。
他靠在轮椅里,闭着眼睛,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阳台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上。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喘息后的沙哑和一种深重的疲惫,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林月……”
“我是不是很麻烦?”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砂砾中挤出来,充满了自我厌弃的深渊:
“站不稳,走不了,很多地方……都没法自己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淹没在海浪声中。那语气里的脆弱和无助,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他是在问我,更像是在拷问他自己。那个在餐厅面对羞辱能强忍、在沙滩面对美景能平静接受“不能”、在船上能笑着看我冲浪的男人,此刻在这无人的深夜,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盔甲,露出了内心最深处、被残疾反复碾磨的伤痕——那是对自己成为“麻烦”的恐惧和厌恶。
月光清冷地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迷茫和自我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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