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卫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了一夜的疲惫和心绪的纷乱,却洗不去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心疼与酸涩的情绪。
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我走到空旷的客厅。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城市已经彻底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与室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用手机点了两份清淡的早餐外卖。
等待的时间里,我坐在餐桌旁,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卧紧闭的房门。里面依旧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人存在。
外卖很快送达。我独自坐在餐桌前,机械地吃着寡淡的粥和小菜,味同嚼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日头又升高了些,阳光在地板上移动着光斑。
终于,在寂静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后,主卧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缓缓打开。
江予安驱动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穿着那条深蓝色的纯棉睡裤,裤管包裹着他的双腿,线条流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然而,他的上身却赤裸着。
晨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在他赤裸的上半身。
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冷白,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在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这冷白与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连成一片,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但这脆弱感之下,却并非瘦骨嶙峋。
他的肩线依旧平直宽阔,锁骨清晰而深刻,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上臂尤其明显,能看出长期依靠臂力支撑和驱动轮椅所锻炼出的力量感。
胸膛不算厚实,却覆盖着一层薄而匀称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清晰的胸廓轮廓。腰腹平坦,没有赘肉,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展现出一种精瘦而内敛的力量美。
长期坐在轮椅上的生活,并未摧毁他身体的上半部分,反而塑造出一种独特而坚韧的、属于他的力量感。
阳光落在他光洁的皮肤上,仿佛给这具带着力量与脆弱矛盾感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安静地停在门口,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残留着一丝宿醉后的倦怠和挥之不去的沉郁。
我放下勺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点了早餐,还有粥和小菜,温着的,要不要吃点?”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很快移开,落在餐桌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昨晚的迷离、脆弱和羞耻已被尽数收敛,重新筑起了一层平静无波的水面,只是那水面之下,似乎比以往更加幽深难测。
他轻轻点了点头,驱动轮椅,朝着餐桌滑来。轮子碾过光洁的地板,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
随着他靠近,我才猛然想起——昨晚慌乱中,他的脏衣服被我随手丢在了主卧的床上,而他自己,显然无法够到。
看着他赤裸着上身靠近,那冷白的皮肤在晨光下格外晃眼,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脆弱感。我立刻站起身,没有解释什么,快步走回主卧。
从衣柜里取出和他现在所穿的睡裤配套的上衣后,转身回到客厅,江予安已经停在餐桌旁,目光低垂,落在面前的桌面上,仿佛在研究木头的纹理,刻意回避着与我可能的视线接触。
我将那件睡衣上衣递到他面前。
“给。”我的声音很轻。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衣服上,又缓缓上移,对上我的视线。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像是惊讶,又像是了然,最终都归于一片沉静的深潭。
他顿了顿,才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衣服。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清晨的微凉。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和疏离。
他展开衣服,动作从容而平静地套上,一颗颗扣上纽扣。深蓝色的布料覆盖住那片冷白的皮肤和流畅的肌肉线条,也仿佛将他重新包裹回那个熟悉的、沉静自持的壳里。
他整理好衣领,将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的脆弱也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
然后,他拿起我放在他面前的勺子,开始安静地、小口地喝粥。
早餐的沉默被瓷勺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打破。江予安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眉头依旧微微蹙着,显然宿醉带来的头痛并未完全消退。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他笼罩在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里,浅灰色的睡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却也衬得脸色有些透明。
我看着他,酝酿了许久的话终于到了嘴边。
“江予安,”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件事……想问问你。”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嗯?”
“就是……你最近,好像都没去上班?”我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律所那边……没关系吗?”
他握着勺子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将最后一口粥送入口中,才缓缓道:“没关系。我在外婆家楼下遇到你那天,刚好是我年假的第一天。”
他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动作从容,“原本计划休整几天。”
“年假……”我喃喃重复了一遍,心里那点犹豫又翻腾起来。这意味着,他目前是有时间的。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律师特有的、洞悉人心的冷静。他大概猜到我铺垫这个问题,必定有所求。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的边缘,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其实……我还面临一件事。”
我抬眼看向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坦诚,尽管心底虚得厉害,“我……之前和顾远,早就定好了蜜月旅行。机票、酒店、还有各种项目……都付了全款,而且是今天下午出发。”
我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我话里的信息量。
“如果不去,”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低了些,“好多钱……就打水漂了。退改签的费用比例很高,酒店那边也是不可取消的套餐……” 我越说越觉得这笔损失实在肉痛。
“所以,”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冷静,“你是想让我帮你……处理退票和索赔的事?作为律师,这方面的合同条款和维权途径,我确实可以帮你梳理一下,争取减少损失。”
他的思路直接、清晰,完全符合一个理性律师的思维模式。这很江予安。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我话语里最表面的诉求——钱。
但这不是全部。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一股窘迫感涌上来。我避开他过于冷静的目光,盯着桌面上阳光投下的光斑,声音更低,也更犹豫了:
“不是……退钱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挤出来,“问题是……我其实……是想去旅行的。”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是啊,我是想去的。不是为了顾远,不是为了那个虚假的蜜月梦,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我需要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狼狈和回忆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透透气,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天。
“就当是……散散心。”我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渴望。
然而,现实的尴尬立刻如影随形,“但是……那个套餐,是蜜月套餐。机票是双人的,酒店是海景大床房,预订的烛光晚餐、双人SpA、还有……还有那个很贵的双人冲浪体验课……” 我越说越觉得难堪,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一个人去……太尴尬了,而且……也太亏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细若蚊蚋。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长久的沉默。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他大概觉得我疯了,或者贪得无厌?刚结束一场荒谬的婚礼,又想着一个人去享受蜜月套餐?
我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他。
江予安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餐桌的某一点,仿佛在专注地研究着木纹的走向。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客厅里静得可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等待着他的宣判。是觉得我不可理喻?还是直接拒绝?
就在我以为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也没有公式化的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深沉的漩涡,有惊讶,有困惑,有思索,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动摇?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我几乎要承受不住那份无声的审视。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他交叉的双手上,落在了他无名指上那枚简约的铂金戒指上——那是昨天婚礼上,我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看着那枚戒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终于,他薄薄的唇瓣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再次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脸上。这一次,那复杂的漩涡似乎沉淀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决断的平静。
他没有直接回答去或不去。
他只是看着我,用那种平静得近乎穿透人心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问道:
“所以,林月,”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你想让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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