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行营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刘辩眉宇间的凝重。
他刚刚批阅完徐晃归顺后的封赏文书,函谷关前线的加急军报便送到了案头。
“陛下,温侯连日猛攻函谷关,伤亡颇重,关墙险峻,敌军据守顽强,急切难下。”陈宫捧着军报,语气沉重地念出关键内容。
军报是吕布亲笔,字里行间透着焦灼与不甘。
他详细描述了血战的惨烈:麾下勇士数次冒死登城,皆被滚木礌石、沸油金汁击退;关下尸骸枕藉,函谷关的砖石已被鲜血浸染成暗褐色。
吕布本人亦亲临前线,开弓射杀数名敌酋,却无法一举撼动雄关。
“这个吕奉先!”刘辩轻轻叩着桌面,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并无太多责备,“朕知他求胜心切,欲速破强关以定乾坤。然函谷天险,岂是单凭血勇可破?”
陈宫放下军报,忧心道:“陛下,温侯性情刚烈,受不得僵持。如今关云长、徐公明先后立功,他心中急切更甚。
强攻之下,纵能破关,我百战精锐亦将折损过甚,于后续平定陇西大为不利。是否…下旨申饬,命其暂缓攻势?”
刘辩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扼守陇西咽喉的险要标记上,沉吟良久,缓缓摇头:“临阵易将,兵家大忌。此刻申饬,非但无益,反挫三军锐气,亦寒了奉先之心。”
他转过身,眼神已然坚定:“奉先既已挥师猛攻,朕便助他全力破关!
传旨吕布:朕知前线将士血战艰辛,朕心甚恸,亦甚慰!函谷关险,不可徒恃勇力,当智取为先。
着其总结经验,改进战法,可采用车轮袭扰,疲敝守军,另寻破关之策。
朕已严令孙坚在南线加强攻势,牵制董卓兵力。所需粮秣军械,潼关库藏优先供给,即刻起运!朕在潼关,静候佳音!”
他没有强行命令吕布停止进攻,而是肯定了前线的牺牲,给予了战略指导和实实在在的后勤支持,这既保全了吕布的颜面和积极性,也为其指明了破局方向。
“陛下圣明!”陈宫领命,深感陛下驭将之术愈发纯熟。
“典韦,随朕去伤兵营。”刘辩对侍立一旁的铁塔巨汉吩咐道。
“喏!”典韦抓起双戟,嗡声应命。
潼关大营的伤兵营内,气氛压抑。
从函谷关转运下来的伤兵络绎不绝,痛苦的呻吟与草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刘辩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他走到一个腹部裹着厚厚渗血麻布的老兵榻前,俯身温言问道:“老哥,哪里人氏?从军几载了?”
那老兵见到皇帝,挣扎欲起,被刘辩轻轻按住。“陛…陛下,”老兵声音虚弱,“小人是并州五原人,跟…跟着温侯…快十年了…”
“五原…苦寒之地,出豪杰啊。”刘辩叹道,亲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好好将养,伤愈后,朕赐你田宅,准你荣归故里。”
老兵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用仅存的力气抓住床沿:“陛下…小人…小人不回去!这条命…卖给陛下了!等…等伤好了,还要…还要跟着温侯…杀进陇西…剁了董卓那老狗!”
刘辩拍了拍他颤抖的手背,没有再多言。
他又巡视数处,询问伤情,赏赐酒肉,叮嘱医官尽力救治。
皇帝亲临抚慰的消息迅速传开,伤兵营中悲戚之气稍减,一股同仇敌忾的暖流在无声弥漫。
……
函谷关前,吕布大营。
中军帐内,吕布看罢刘辩的旨意,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绢帛递给张辽、高顺。
“陛下…还是觉得某家太急了些。”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可这函谷关,像个铁刺猬,不狠揍它,它不张嘴啊!”
张辽仔细看完旨意,劝慰道:“将军,陛下深知我军辛苦,并未斥责,反而倾力支持。
强攻伤亡确实太大,不如暂缓一二,依陛下之计,以疲敌为主。或许…可向徐公明询问关内详情,寻其弱点。”
提到徐晃,吕布脸色稍霁。徐晃归顺后,被吕布留在中军参赞军务。
此人武艺高强,沉稳干练,对陇西及董卓军内情熟悉,几日下来,已赢得吕布初步信任。
“文远所言甚是。”吕布点点头,冲帐外喊道,“请徐骑都尉!”
徐晃应声而入,甲胄铿锵:“末将参见温侯,张将军,高将军。”
“公明不必多礼。”吕布指着地图上的函谷关,“这鬼地方,久攻不下,你可有良策?陛下在潼关等着咱们的消息,某家心里憋着火!”
徐晃走近地图,端详片刻,沉声道:“温侯,函谷关确系天险,强攻难克。末将在杨奉麾下时,曾听闻关内东门附近仓廪,因年久失修,地基有所松陷。
若能集中重器,持续轰击东门及两侧墙体,或可造成塌陷,至少也能极大震慑守军。”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守关副将胡才,与末将曾有旧谊。此人贪利好色,性情反复,并非李傕死忠。或可…尝试劝降,以为内应?”
吕布眼睛骤然一亮:“地基松陷?劝降内应?”他猛地一拍案几,“好!公明,此计大妙!
文远,立刻调集所有床弩、抛石机,给老子集中轰击东门!昼夜不停,不准他们喘息!
高顺,你的陷阵营给老子养精蓄锐,一旦墙体有变,立刻给老子顶上去!”
“末将领命!”张辽、高顺齐声应诺。
“公明,”吕布目光灼灼地看向徐晃,“劝降胡才之事,交给你去办!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告诉他,只要他肯献关,老子保他荣华富贵,绝不食言!”
“末将必尽力而为!”徐晃拱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是他投诚后的关键一役,只许成功!
接下来的两日,函谷关前的战局为之一变。
震耳欲聋的步兵冲锋呐喊被另一种持续的、沉闷的轰鸣取代。
吕布军将所有床弩、抛石机集中于东门方向,巨石、巨弩如同冰雹般砸向关墙。
尤其是东门附近,在精准而密集的打击下,墙体表面开始大面积剥落,露出内部夯土,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碎砖石不时簌簌落下。
关内守军被这前所未有的轰击打得抬不起头,士气愈发低落。抢修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与此同时,徐晃利用旧日渠道,成功将劝降信射入关内,交到胡才手中。
当夜,函谷关内,胡才私帐。
油灯摇曳,映照着胡才阴晴不定的脸。他捏着徐晃的信,指尖微微颤抖。
信上,徐晃陈明朝廷大势,董卓败亡已成定局,并转达了吕布的承诺:献关投降,保举校尉,赏千金。
“校尉…千金…”胡才喉结滚动,眼中贪婪与恐惧交织。
他早已对主将李利的压制和李傕家族的猜忌不满,如今关外攻势如潮,关墙岌岌可危,继续守下去,必死无疑。
可是…李利盯得紧,身边还有监军,想要献关,谈何容易?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亲兵悄然入帐,又递上一支箭书。
胡才急忙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明夜三更,东门火起为号,见机行事。”
是徐晃约定的信号!胡才的心脏狂跳起来,将绢布攥紧,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对富贵的渴望压倒。
“妈的,富贵险中求!”他咬牙低吼,下定了决心。
……
函谷关外,吕布大营。
“将军,一切就绪!所有重器已调整完毕,高顺的陷阵营与末将挑选的死士已潜至东门外壕沟。只待明夜三更信号!”张辽禀报,语气中带着决战前的肃杀。
吕布抚摸着冰凉的方天画戟,眼中凶光闪烁:“好!告诉弟兄们,破关之后,准他们休整,所得财货,按老规矩分!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力气,一举破关!”
“是!”张辽领命,又道,“徐晃那边…”
“公明已与胡才约定,明夜三更举火为号。”吕布冷哼一声,“但愿那胡才识相,否则,待老子破关,定将他碎尸万段!”
……
陇西,董卓栖身的破败坞堡。
曾经的权臣,如今蜷缩在污秽的床榻上,如同一头受惊的肥硕野兽。
函谷关告急的军报像催命符一样不断传来,让他寝食难安。
“废物!李利也是个废物!还有李傕、郭汜!让他们征集粮草兵员,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董卓抓起一个陶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吓得侍从噤若寒蝉。
李儒拄着拐杖,立于下首,脸色灰败,形销骨立,唯有眼中偶尔掠过毒蛇般的冷光。
“岳父,函谷关…恐怕守不了多久了。”他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东门墙体破损严重,军中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胡才可能生变。”
“胡才?他敢!”董卓尖叫,色厉内荏,“老子提拔他,他敢背叛老子?!”
李儒苦笑:“岳父,徐晃前车之鉴啊!如今军心涣散,什么都有可能。函谷关若失,陇西无险可守,吕布骑兵转瞬即至。为今之计…必须立刻西撤!”
“西撤?去哪里?”董卓惊恐地瞪大眼睛。
“去长安!”李儒语出惊人,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岳父莫非忘了?长安乃旧都,城高池深!
孙坚虽占之,然其主力东出配合吕布,长安必然空虚!我等可效仿当年…弃陇西,走小路,奇袭长安!
只要拿下长安,据坚城,收溃兵,联结西凉旧部,未必不能东山再起!总好过困守此地,坐以待毙!”
“长…长安?”董卓愣住了,这个大胆的计划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放弃经营多年的陇西根基,去偷袭看似被孙坚占据的长安?
“岳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儒几乎是在嘶吼,“留在陇西,四面合围,只有死路一条!去长安,尚有一线生机!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董卓看着李儒那近乎疯狂的眼神,又想到吕布可能随时杀到,无边的恐惧最终压倒了犹豫。
“走…走去长安!”他肥胖的身躯因激动而颤抖,“快去准备!带上所有金银细软!我们…我们去长安!”
……
函谷关,决战前夜,三更将至。
关墙上,守军经历连日轰击和紧张,大多疲惫不堪,精神萎靡。
只有零星哨兵强打精神,望着漆黑如墨的关外。
副将胡才按着刀柄,在东门段城墙上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他不断望向关外,又警惕地观察着李利和监军的动向。
时间流逝,三更将至,关外依旧死寂。胡才手心沁满冷汗,心中七上八下:徐晃会不会是诈降?吕布是否改变了主意?
就在他焦虑达到顶点,几乎要放弃时,突然,关外漆黑的夜幕下,猛地蹿起一团耀眼的火光!那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持续燃烧!
信号!来了!
胡才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压激动,对身边几个心腹暗使眼色。
几人会意,悄然行动。一人溜下城墙,潜向东门闸口;其余人分散开来,准备制造混乱。
然而,他们的异动还是被李利安排的监军察觉了!
“胡才!你想造反吗?!”监军带人冲过来,厉声喝道,刀已出鞘。
胡才见事已败露,把心一横,猛地拔刀出鞘,怒吼道:“弟兄们!王师已至!随我献关,搏个富贵前程!杀!”
“胡才反了!格杀勿论!”监军亦挥刀上前,双方立刻在东门城墙上爆发激战!
与此同时,关外。
看到约定的火光燃起,又听到关内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吕布知道,时机已到!
“全军听令!破关就在此刻!给老子轰!”吕布翻身上马,方天画戟直指函谷关东门!
蓄势已久的床弩、抛石机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所有石弹、巨弩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段早已摇摇欲坠的东门墙体上!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高顺怒吼,身先士卒,率领着如同铁铸般的陷阵营,悍然冲出壕沟,顶着城头零星落下的箭矢,决绝地冲向那道即将被摧毁的关卡!
张辽率领骑兵在侧翼蓄势待发,只等城门一破,便冲入扩大战果。
徐晃紧握大斧,目光死死锁定前方。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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