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率领的五千并州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浩浩荡荡抵达了洛阳城外。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人马皆具西凉战马的高大和并州边军的彪悍之气,军容极盛,引得洛阳百姓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大将军何进闻报,亲自率文武官员出城相迎,场面搞得极大,既是为了展示对“王师”的重视,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威——看,如此强军,亦要听我号令!
吕布一身亮银盔甲,外罩西川红锦战袍,坐下嘶风赤兔马(此时还是丁原所赠),手持方天画戟,英武非凡,恍若天神下凡。
他见到何进,倒是做足了礼数,下马行礼,声音洪亮:“末将吕布,奉丁刺史之命,率并州儿郎前来洛阳,听候大将军调遣!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但他那眼神深处的一丝桀骜和审视,却逃不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何进被他的气势所慑,又见其军容雄壮,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扶起:“吕将军快快请起!得将军如此虎将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本将军已在城中备下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一番热闹的迎接仪式后,吕布及其麾下主要将领被迎入城中,大军则奉命驻扎于洛阳城北的谷门之外大营。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
刘辩听到吕布已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又提起了另一块石头。
这把刀,总算握在手里了,但怎么用,会不会伤到自己,还是未知数。
他立刻下令:“传朕口谕,吕布将军远来辛苦,为国效力,忠勇可嘉。赐御酒十坛,锦缎百匹,犒赏其军。另,召吕布明日入宫觐见,朕要亲自嘉奖其功。”
他必须尽快再见吕布一面,巩固之前北芒山会面的“成果”,给他紧紧弦,确保这把刀在关键时刻,刀锋指向的是敌人,而不是自己。
然而,还没等刘辩实施下一步计划,一个更坏的消息,通过穆顺焦急的禀报,传到了他的耳中。
“陛下!不好了!”穆顺几乎是连滚爬进殿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奴婢……奴婢刚打听到……大将军……大将军他……”
“慢慢说!大将军怎么了?!”刘辩的心猛地一沉,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穆顺喘着粗气,压低声音,仿佛怕被空气听了去:“大将军……大将军见吕布军至,心中大安,觉得……觉得足以震慑董卓甚至……甚至朝廷内外一切不轨之徒。
他……他听了袁司隶(袁绍)的建议,认为董卓拖延不前,实为藐视朝廷,不能纵容……
已……已再次发出紧急军令,派快马使者,星夜送往河东,严令董卓接令后必须十日之内率军抵达渑池驻扎,若再借故拖延,便以抗旨谋逆论处,朝廷将发大兵讨之!”
轰!
刘辩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
何进这个蠢货!袁绍这个奸贼!
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再次强行催促董卓!而且还用上了“抗旨谋逆”、“发兵讨之”这样的威胁字眼!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逼董卓立刻翻脸或者加速进军!
董卓那是能吓唬的人吗?
他手握重兵,骄横跋扈,被这样一份充满威胁的命令刺激,只会产生两种后果:要么,他感觉受到羞辱和威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加快速度,以“清君侧”为名强行闯入洛阳,局面瞬间失控!
要么,他暂时隐忍,但心中怨毒更深,一旦入京,报复会更加猛烈!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灾难性的!
“命令发出多久了?!”刘辩急声问道,声音都变了调。
“就……就在一个时辰前!使者持大将军符节和令箭,已经出城了!是双马轮换的快骑,速度极快!”穆顺带着哭腔,
“陛下,怎么办啊?一旦董卓接到这份命令,恐怕……恐怕……”
刘辩脸色铁青,背着手在殿内急速踱步,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阻止使者?派兵去追?不可能!他没有兵权,调不动任何军队去拦截持有大将军符节的正式使者!
通知丁原或者吕布?来不及了!使者走的是快马通道,等消息传到大营再派人去追,根本追不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道催命符送到董卓手上?!
不!绝对不行!
必须截住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截住它!至少,要拖延它送达的时间!
可是,怎么截?谁去截?
刘辩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穆顺身上。
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胆小却还算忠心的宦官了。
但这任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百倍!拦截持有大将军符节的官方使者?这形同谋反!一旦败露,绝对是碎尸万段、株连九族的大罪!
刘辩看着穆顺,眼神复杂。让他去,几乎是让他去送死。但是,除了他,自己还能用谁?
穆顺似乎也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抬起头,看到皇帝那绝望而狠厉的眼神,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陛下……奴婢……奴婢……”
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了!
刘辩猛然蹲下身,双手抓住穆顺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穆顺!朕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一件可能十死无生,但关乎朕和整个大汉江山生死存亡的事!”
穆顺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听着!”刘辩用力晃了他一下,
“大将军派往董卓处的使者已经出发,你必须想办法,抢在使者之前,或者在他们抵达董卓军前,截住他们,毁掉或者调换那道催命的命令!”
穆顺眼睛猛地瞪大,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就要摇头。
“听朕说完!”刘辩低吼道,
“不是让你去硬抢!那是送死!朕要你用计!用一切能用的办法!下毒、制造意外、收买驿卒、伪装盗匪…… whatever it takes!(无论如何!)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那道命令晚几天,甚至晚几个时辰送到董卓手上,就是大功一件!”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令牌,塞到穆顺手里:“这是朕能给你的唯一东西,一块可以调用宫内少量资源的令牌,但出了宫,作用有限。
朕再给你一袋金饼,或许能收买亡命之徒。你需要什么,朕尽量满足,但时间不多了!”
穆顺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饼和冰冷的令牌,感觉像是捧着烧红的烙铁。
他知道,自己一旦接下,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陛下……奴婢……奴婢怕……怕做不到……”他哭丧着脸,绝望地说。
“你必须做到!”刘辩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穆顺,现在只有你能救朕,救这大汉了!若让董卓如期接到命令,大军压境,玉石俱焚!你我,还有这宫中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若是成功,你便是挽狂澜于既倒的第一功臣!朕发誓,若能度过此劫,朕必封你为侯,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威逼,利诱,国家大义,个人恩情……刘辩将所有能用的筹码,全都压了上去。
穆顺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极度的恐惧和对富贵的渴望,以及对皇帝那一点点知遇之恩的感激,疯狂地撕扯着他。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泪水、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奴婢……奴婢这条贱命……是陛下给的!陛下既然决意如此……奴婢……奴婢拼了!万死不辞!”
“好!”刘辩一把将他拉起来,“立刻去准备!需要什么,直接去拿!记住,要快!要隐秘!无论如何,拖住他们!”
穆顺不再多言,将金饼和令牌死死揣进怀里,擦了一把脸,眼神变得异常决绝,再次像一道幽灵般,迅速消失在宫殿深处。
刘辩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浑身脱力般靠在柱子上,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一步,比之前任何一步都要冒险,都要疯狂!完全是在赌!赌穆顺的能力和运气,赌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但他没有选择。
如今之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方,那是董卓大军来的方向,也是使者奔驰的方向。
洛阳的夕阳,如血一般猩红。
……
穆顺出了皇宫,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在宫中多年,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和隐秘的人脉网络。
他知道哪些小黄门或低级侍卫日子清苦,容易被收买;也知道哪些人看似老实,实则胆大包天,敢做黑活。
他先是找到宫中一个负责采买、时常出入宫禁的老宦官,塞给他几块金饼,假称自己在宫外欠了赌债,被债主逼得要跑路,需要两套不起眼的平民衣服和两匹快马,要立刻从侧门出去。
老宦官见钱眼开,又见穆顺是皇帝身边还算得脸的人,以为他真要跑路,也没多问,很快帮他办妥。
换上市井之徒的粗布衣服,穆顺带着一个他用重金临时收买的、同样换上便服的小宦官(许诺事成之后给他更多钱,并帮他调个油水多的职位),牵着两匹快马,从一处偏僻宫门溜出了皇城。
出了城,穆顺并没有直接去追使者,那样目标太大,也根本追不上。他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大将军的使者,传递如此重要的命令,走的必然是官道驿站,换马不换人,速度极快。硬追是追不上的。
那么,只能想办法在他们必经的某个环节下手,拖延时间。
下毒?在驿站饮食里下毒?风险太大,驿站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而且无法保证使者一定会中招。
制造意外?比如破坏道路桥梁?工程太大,他们两个人根本做不到,而且朝廷使者有权征调地方民夫修路,拖延效果有限。
伪装盗匪截杀?他们两个人去截杀精锐的军使?简直是笑话。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定。穆顺急得满头大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过去一刻,使者就离董卓更近一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旁边那个被收买的小宦官怯生生地开口了:“穆……穆公公,小的……小的有个堂兄,在城西外的驿馆做马夫……”
穆顺眼睛猛地一亮!驿馆!马夫!
对啊!使者速度再快,也要在驿站换马!如果能在换马的时候做手脚……
“快说!你那个堂兄,人怎么样?可靠吗?贪财吗?”穆顺急切地抓住小宦官的肩膀。
“他……他就是个养马的,好赌,欠了一屁股债,经常被管事打骂……只要有钱,他什么都敢干……”小宦官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
“好!太好了!”穆顺几乎要跳起来,“走!就去那个驿馆!快!”
两人翻身上马,快马加鞭,朝着城西外的驿馆奔去。
赶到驿馆时,已是傍晚。驿馆里人来人往,正是忙碌的时候。穆顺让小宦官先去把他那个堂兄偷偷叫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脏兮兮号衣、满身马粪味、眼神躲闪的汉子被带到了驿馆后院的草料棚旁边。
“狗子,这位是……是宫里的穆公公,有……有天大的好事找你!”小宦官压低声音介绍。
那叫狗子的马夫一听是宫里来的,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
穆顺一把拉住他,直接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金饼,在他眼前一晃:“狗子,想不想发财?想不想还清赌债,吃香喝辣?”
狗子的眼睛瞬间直了,死死盯着那块金饼,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想!想想!公公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办到!”
穆顺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很简单。今天傍晚或者最迟明天清晨,会有大将军府的紧急军使路过换马。
我要你想办法,在他们换的马匹上做手脚!不是毒死马,是让马跑一段路后就腿软、拉稀、跑不快!能不能办到?”
狗子一听,脸唰地白了:“公公……这……这可是军使的马……要是查出来……”
“查出来?”穆顺冷笑一声,又掏出两块金饼,塞进他手里,
“这三块金饼,够你还债逍遥好一阵子了。事成之后,还有三块!足够你远走高飞,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若是办不成……”穆顺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你信不信,咱家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和你全家,死得无声无息!”
软硬兼施!金饼的诱惑和死亡的威胁,瞬间击垮了狗子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颤抖着接过金饼,一咬牙:“妈的!赌了!公公放心!小人别的不行,摆弄马匹最拿手!有种巴豆混合草料,喂下去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跑上十几里地准拉稀腿软!保管误不了事!”
“好!”穆顺心中狂喜,
“记住,做得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是故意的。就像马匹突然不适。完事后立刻拿着钱走人,永远别再回洛阳!”
“明白!明白!”狗子将金饼死死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一团火。
穆顺不敢多留,立刻和小宦官离开驿馆,远远地找了一处高地隐蔽起来,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直到后半夜,远处官道上终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背着代表紧急军情的令旗,风驰电掣般冲入了驿馆!
来了!大将军的使者!
穆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驿馆的方向。
驿馆内一阵骚动,很快,使者骂骂咧咧地出来了,似乎是嫌弃换马的速度太慢。
终于,他骑上了一匹新马,再次扬鞭,疾驰而去,消失在黑暗的官道尽头。
穆顺和小宦官屏住呼吸,继续等待。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穆顺快要绝望的时候,只见官道远处,那个使者又骑着马,慢吞吞地回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气急败坏地骂着,似乎马匹出了问题!
成功了!狗子得手了!
穆顺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使者回到驿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折腾,大骂驿丞和马夫,又换了一匹马,这才重新出发。这一来一回,至少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看着使者再次消失的方向,穆顺瘫软在地,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虽然只是拖延了一个多时辰,但这就是胜利!而且,谁能保证,下一个驿站,不会再有“意外”呢?只要多拖延几次,就能为皇帝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走!我们去找下一个驿站!”穆顺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仿佛找到了完成这项不可能任务的方法。
他要用同样的方式,沿着官道,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安排”下去,尽他最大的努力,将那道催命符,死死地拖在路上!
夜色中,两个卑微的身影,再次骑上快马,朝着下一个驿站,疾驰而去。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拖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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