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残留着焦糊的木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先前那场与怨念车轮的厮杀仿佛就在刚才。夜色下，三人默默赶路，只有脚步声和偶尔拂过的夜风声。
“喂，”巴克绕着格斯的脑袋飞了两圈，打破了沉默，“那个小鬼……伊斯多洛，他还好吧？没被吓死或者被漏网的轮子碾过去吧？”
高大宝侧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格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还有那眼神，倒是和某人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格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别胡说。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还需要别人救。”
“哎哟，还嘴硬呢！”巴克立刻凑热闹。
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的格斯猛地停下脚步，身形绷紧。
这一下停得太突然，巴克没稳住，直接从格斯宽厚的肩膀上滑了下去，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才稳住，气得哇哇叫：“嘿！停下倒是说一声啊！”
格斯根本没理会巴克的抗议，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前方浓重的黑暗。高大宝也停了下来，神色凝重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怎么又来了……”巴克飞到高大宝身边，声音带着点愁苦，“刚打完一堆轮子，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今晚的怪物是不是有点多？”
高大宝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巴克的小脑袋：“别乱说，他不是怪物。”
格斯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他是……一个老朋友。”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森白的头骨在微光下格外醒目，骨骼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岁月留下的深刻印记。他身披一套陈旧的灰黑色铠甲，同样覆盖着划痕与尘埃，头盔的面甲被打造成骷髅的形状，眼窝深处跳动着两点幽幽的红光。一股古老、死寂却又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高大宝曾在雾之谷遇见的骷髅骑士。
“我感应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便过来看看。”骷髅骑士开口，声音像是枯骨摩擦，带着空洞的回响，“原来是你们……一个抗拒命运洪流之人，一个斩断因果之索之人。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
巴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在格斯和骷髅骑士之间来回打量：“朋友？格斯，你居然有朋友？我还以为你这家伙除了剑和一身煞气就没别的了！而且还是……呃……”他看了看骷髅骑士，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真没想到！太意外了！”
他飞到骷髅骑士面前，努力摆出友好的姿态：“那个，你好！我叫巴克！你别看他们两个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心肠……嗯，有时候还行！都是些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挺寂寞的，你可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巴克！”
“闭嘴！”
高大宝和格斯几乎同时喝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骷髅骑士那空洞的眼窝转向巴克，似乎“看”了他一会儿，发出几声轻微的骨骼摩擦声：“精灵？你的同伴，很有趣。”
巴克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小声嘀咕：“这家伙……感觉好奇怪……”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沉寂的力量，但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骷髅骑士不再理会巴克，目光重新落回高大宝和格斯身上：“一别两年，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但格斯对这份“缘分”显然不怎么领情，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直接问道：“好久不见了，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追寻妖魔的踪迹，自然会出现在它们聚集之地。”骷髅骑士的声音如同枯骨摩擦，在夜色中回荡，“我感应到此地不寻常的力量旋涡，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格斯眉头一皱：“使徒？这附近有使徒？”他握紧了剑柄，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或许不止是使徒，”骷髅骑士的语气沉了几分，“也可能是……它们的元凶。我此行的目的地，恐怕和你想要去的地方，是同一个。”
“元凶？！”高大宝眼神一凝，抬头望向骷髅骑士，对这个词显露出极大的兴趣。他隐约感觉到，这所谓的“元凶”，或许与他追寻的力量本质有关。
格斯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神之手那帮混蛋，就在判罪之塔？”
骷髅骑士空洞的眼窝转向格斯，似乎在审视他激烈的情绪波动：“神之手……他们的存在遍及世界，却又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巨大思念的聚合体，诞生于人类负面思想形成的巨大漩涡力场之中。但他们本质上是高维度的思念体，肉身并不存在于这个物质世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无处不在，也无处可寻。”
格斯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紧锁。巴克更是抱着脑袋直打转：“哎呀……听不懂听不懂！什么在又不在的……”
高大宝却眼神闪烁，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陷入了沉思。
骷髅骑士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当某些特定时刻，思念的洪流超越临界点，原本只存在于幽界深处的他们，便会获得千年一度的机会，降临于现世，获得暂时的肉身。你也应该有所感应了吧？那个关于光之鹰的梦境。恐怕，全世界的人都做了同样的梦。这就是启示，昭示着‘鹰’之名号的那个人，即将真正踏足这片土地！”
“老鹰……？那个人？！”格斯的声音陡然绷紧，全身的煞气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溢出。
“是他吗？”高大宝瞬间明白了骷髅骑士所指，眼中精光一闪。
骷髅骑士的头骨转向格斯，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能洞穿人心：“与你同行的那个女孩，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就在你此刻追寻的那片所谓的‘圣地’？”
格斯猛地攥紧了拳头，下颚紧绷，沉默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喂喂！骷髅大叔！”巴克忍不住飞上前，“您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绕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明白点行不行？”格斯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骷髅骑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当神力降临人间，其形成的特殊力场便被称为‘祭典’。而祭典的本质，是一种祭神仪式，它会模仿……模仿神之领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被无形之手引导，涌向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圣地的‘羊群’，他们追寻的正是‘光之鹰’的幻影。而你，还有那个女孩，却不自觉地投身于这股洪流之中……这一切，就像是在重演，模仿那时发生的事。”
他顿了顿，空洞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日蚀，将要以另一种形式，被模仿。”
不安、恐惧、愤怒……无数负面情绪瞬间淹没了格斯，但在那汹涌的黑暗浪潮之下，却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悸动。
高大宝听到“模仿日蚀”，体内沉寂的太上剑诀竟隐隐有所触动，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似乎后续的修炼关键，就与那个即将降临的“鹰”，那个引发这一切的男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格斯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失去的右眼，冰冷的触感让他回过神，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与背叛仿佛昨日重现。他没想到，那样的地狱，竟然要再次上演。
巴克敏锐地捕捉到了格斯心中那一闪而逝的特殊情绪，小声嘀咕：“欢喜？格斯这家伙……疯了吗？”
骷髅骑士显然也洞悉了格斯此刻的心绪，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解释：“凡人的力量，无法篡改‘祭典’早已写好的剧本。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水面上月亮的倒影。只要天上的月亮依旧高悬，水中的倒影便不会消失。这是无法改变的定数。即将发生的一切，只是影子，是那高悬于遥远天际的‘死亡太阳’投下的……影子而已。”
“你的意思是，最终的结果，会和那时候一模一样？！”格斯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你我此刻在此地的不期而遇，便是最好的证明。”骷髅骑士语气平淡，“我们都已被卷入这因果的洪流。身处人世的我们，终究只是水面上的倒影。”
“哼，不就是个月亮吗？”高大宝突然插话，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在我们那，不知道多少大能随手就能捏碎几个！”
骷髅骑士闻言，那跳动的红光转向高大宝，似乎重新审视着他。他能感觉到，比起之前在雾之谷初见时，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独特的力量又凝练了许多，隐约间已经触碰到了某个极高的门槛。“你的存在……或许，真的能带来一丝变数。”骷髅骑士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格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道：“什么影子，什么因果，我不管！是我自己决定要去判罪之塔，没有任何人指使我！而且，你大概忘了，我这个人，从来不认命！‘挣扎者’这个外号，不就是你取的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那时候，多谢你的提醒。但这一次，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把她救出来！然后……”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决心。
巴克在一旁扇着翅膀，更加困惑了。格斯的情绪太复杂了，远不止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
骷髅骑士对此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骨骼摩擦声，像是轻哼，随即调转马头，但那深邃的眼窝却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格斯身旁的高大宝。
“确实，在这个时间与因果的交汇点上，出现了一个连‘他们’也无法完全预测的微小特异点。”骷髅骑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现在，这个特异点旁边，又伴随着一股足以颠覆常理的巨大力量。”他明显是在指高大宝，“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股奇异的力量，足以扰乱既定的轨迹。或许，我将一切赌在你们身上，并非毫无道理。虽然这只是‘模仿’的日蚀，但模仿终究不是完全复制，在物质领域，总会存在偏差。而且，你身上的烙印，还有这位……”他示意了一下高大宝，“说不定，会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因为那烙印，格斯，你此刻正身处于‘夹缝世界’。那是现实与幽界的边界地带。可以说，你已经半只脚踏出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外。或许……你并非水面上的倒影，而是那能在水面上掀起波澜的鱼。”
骷髅骑士的身影逐渐隐入黑暗，只留下最后一句忠告：“无论是执着于战斗，还是专注于救赎，都可能让你想要保护的人陷入孤独。想要两全其美，从来都不是易事。”
“那么，我们在那盲目羊群的聚集之地，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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