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路上的硝烟,因李李那场铺天盖地的龙虾盛宴和“恭候”宝总的鎏金请柬,被推至前所未有的沸点。卢美琳的怒火几乎要将金美林的屋顶掀翻,她联合红鹭芬芬、状元楼等几家大酒楼老板娘,再次祭出“货源封锁”的杀手锏,这一次,矛头直指至真园赖以生存的顶级食材供应商!
“传话下去!”卢美琳在金美林三楼的贵宾厅里,对着几个心腹手下咆哮,“从今天起,黄河路上,谁要是敢给至真园供货——澳洲龙虾、法国生蚝、日本和牛、顶级松露……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就是跟我卢美琳过不去!跟整个黄河路过不去!我看谁敢!”
风声鹤唳。一些原本与至真园合作的小供应商,在卢美琳的淫威下,纷纷退缩。然而,李李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暴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当潘经理忧心忡忡地将供应商被威胁的消息汇报给她时,李李正坐在“听涛阁”的窗边,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枝叶。她听完,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睥睨意味的弧度。
“潘经理,侬去告诉那些供应商,”李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黄河路,不是卢美琳的,也不是任何人的。黄河路,是钞票的!谁给的价钱公道,谁付的现金爽快,货就卖给谁!他们怕卢美琳?那就让他们算算,得罪我李李,断了至真园的货,他们损失的钞票,卢美琳会不会补给他们?”
潘经理心领神会,立刻去办。李李的应对简单、粗暴、有效——加价!现金结算!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卢美琳的威胁显得苍白无力。很快,一些胆大的、或者本就与金美林关系不深的供应商,在更高的利润和现金的诱惑下,重新将顶级食材源源不断地送进了至真园的后厨。卢美琳的围剿,再次被李李用金钱的利刃轻松撕开一道口子。
这场风波,宝总看在眼里。他没有插手,只是对李李的手段更多了几分忌惮和……欣赏。这个女人,深谙金钱游戏的规则,且运用得炉火纯青。她邀请的“龙虾宴”,他最终决定赴约。不是屈服于她的高调,而是爷叔的话点醒了他——这是场“鸿门宴”也好,“长坂坡”也罢,他宝总,不能怯场!
赴宴当晚,宝总如约而至。至真园“听涛阁”内,灯火辉煌,气氛却带着一丝微妙的紧张。巨大的圆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中央,一只硕大无比、蒸得通红的澳洲龙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和财富的气息。李李一身月白色旗袍,妆容精致,眼神平静无波,亲自为宝总斟酒。
没有多余的人,没有寒暄客套。两人相对而坐,像两个顶尖的棋手,在无声中落子。李李谈的是合作,是黄河路未来的格局,是联手对抗卢美琳等“旧势力”的可能。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利益分析透彻,极具诱惑力。宝总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态度不卑不亢,既未拒绝,也未承诺。他深知,李李的“合作”,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图谋。这顿饭,吃得是暗流涌动,步步惊心。
最终,宝总以“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为由,结束了这场表面风光、内里交锋的宴席。他给足了李李面子,但并未落入她的棋局。李李也不强求,只是在他离开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宝总,黄河路的水,只会越来越浑。单打独斗,路不好走。”
宝总离开至真园,心中并无轻松。李李的野心和手段,卢美琳的疯狂反扑,都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力。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时,一个更神秘、更强大的力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麒麟会。
麒麟会,一个在上海滩资本圈如雷贯耳、却又极其隐秘的组织。成员皆是手握重金、翻云覆雨的股市大佬、金融巨鳄。他们操纵市场于股掌之间,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掠食者。宝总凭借认购证暴富、在股市初露锋芒的经历,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邀请函是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送达的。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外滩某栋历史悠久的洋行大楼顶层,午夜十二点。
宝总拿着那张烫金暗纹的请柬,心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绝非善地。他再次拨通了爷叔的电话。
“爷叔,麒麟会的邀请,侬怎么看?”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传来爷叔沙哑而凝重的声音:“麒麟会?那是龙潭虎穴。里面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阿宝,侬现在就像一块肥肉,他们想看看,侬这块肉,是能自己长成老虎,还是只配被他们分食。”
“那……我该去吗?”宝总问。
“去!当然要去!”爷叔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去,就是示弱!就是告诉人家,侬怕了!但记住,与虎谋皮,先备后路!侬的根基在实业,在和平饭店这张招牌,在侬手里捏着的真金白银!股票市场,风云变幻,今日金山,明日粪土!侬要清楚,侬的退路在哪里!”
“与虎谋皮,先备后路……”宝总默念着爷叔的警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明白了,麒麟会这是要试探他的底牌,看他是否有资格上桌,或者……成为他们的猎物。
赴约前夜,宝总做了一件让陶陶和小闲都惊愕不已的事。他打开和平饭店套房里的保险柜,取出了整整三十万现金!崭新的百元大钞,用牛皮纸捆扎得整整齐齐,塞满了一个不起眼的帆布旅行袋。
“宝总!侬……侬拿这么多现金做啥?”陶陶瞪大了眼睛。
“防身。”宝总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他深知麒麟会那帮人的手段,现金,有时候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这三十万,是他的“后路”之一,也是他展示实力和决心的筹码。
午夜,外滩。万籁俱寂,只有黄浦江的潮水拍打着堤岸。宝总提着沉重的帆布包,独自一人走向那栋笼罩在夜色中的古老洋行大楼。大楼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门灯亮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橡木大门。
大楼内部空旷寂静,只有他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回响。他乘坐老式电梯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会客厅。落地窗外,是整个外滩和浦东的璀璨夜景。客厅中央,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围坐着三个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他们面容模糊在阴影里,眼神却锐利如鹰,齐齐看向走进来的宝总。
没有寒暄,没有介绍。为首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口:“宝总,久仰。坐。”
宝总依言在空位上坐下,将沉重的帆布包放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三个男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鼓囊囊的袋子。
“宝总年少有为,认购证一战,堪称经典。”金丝眼镜男人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褒贬,“不知宝总对当前股市,有何高见?”
试探开始了。宝总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应答。他谈了自己对政策走向、市场情绪、板块轮动的看法,既不过分激进,也不过分保守,显示出扎实的基本功和对市场的敏锐嗅觉。三个男人静静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
谈话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麒麟会的人话语不多,但句句机锋,都在试探宝总的背景、实力、野心以及对他们的态度。宝总滴水不漏,既展现了价值,又保持了距离。他脚边的三十万现金,像一个无声的宣言,告诉对方:我有实力,也有退路。
最终,金丝眼镜男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结束了这场暗藏机锋的密谈:“宝总见识不凡,后生可畏。今日相谈甚欢。麒麟会的大门,随时为有识之士敞开。希望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多谢抬爱。”宝总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麒麟会并未真正接纳他,但也没有立刻将他视为敌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他提起那个沉重的帆布包,在三个男人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走出大楼,午夜的凉风吹在脸上,他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麒麟会的交锋,比任何商战都更耗费心神。
他走到路边,准备拦一辆出租车回和平饭店。一辆破旧的红色夏利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他面前。宝总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启动!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加速,狠狠地撞向宝总乘坐的那辆出租车!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出租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原地打转,车门瞬间变形!宝总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出车外!他手中的帆布包脱手飞出!
“哗啦——!”
帆布包在空中破裂!捆扎好的钞票如同天女散花般,瞬间炸开!崭新的百元大钞,在午夜的寒风中,漫天飞舞!像一场诡异而凄美的金钱风暴!
宝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头部撞击地面,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鲜血,从他额角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散落的几张钞票。
漫天飞舞的钞票,昏迷不醒的宝总,肇事后迅速逃离现场的黑色桑塔纳……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让寂静的午夜街头瞬间陷入混乱!
几个路过的行人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想去扶宝总,有人则贪婪地盯着漫天飞舞的钞票,蠢蠢欲动!
就在这混乱失控的边缘!一个苍老却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猛地炸响!
“都给我站住!不许动!”
只见爷叔拄着那根硬木手杖,不知何时出现在现场!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薄呢旧西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电,扫视全场!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和洞悉一切的冰冷,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
他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走到昏迷的宝总身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钞票和远处贪婪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宝总的钞票,谁敢动?!”
短短七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旧上海滩十里洋场最深处的、沉淀了无数血雨腥风的威严!那几个原本想偷偷捡钱的人,被这目光和话语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刻缩回了手,不敢动弹!
爷叔不再看他们,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宝总的伤势,同时沉声吩咐紧随其后赶来的陶陶和小闲:“陶陶!报警!叫救护车!小闲!把地上的钞票,一张不少,给我捡起来!少一张,我唯侬是问!”
陶陶和小闲立刻行动起来。陶陶掏出大哥大报警,小闲则飞快地开始捡拾散落一地的钞票,动作麻利而仔细。
这时,魏宏庆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也“嘎吱”一声停在路边。他大概是刚在附近应酬完,看到这边的混乱才过来。他下车,看到昏迷的宝总,又看到漫天飞舞后被小闲捡拾的钞票,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有惊愕,有后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他走到爷叔身边,看着昏迷的宝总,又看了看小闲手里捡起的一沓沓钞票,撇了撇嘴,用一种带着海宁口音、充满市侩气的语调,大声说道:“爷叔,侬看!我说啥来着?黄河路,只认钞票不认人!宝总再风光,钞票撒出来,照样有人抢破头!侬保得住钞票,保得住人吗?”
爷叔没有理会魏宏庆的聒噪。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垫在宝总的头下,防止他受凉。他抬起头,望向黑色桑塔纳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刀。又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宝总,眉头紧锁。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漫天飞舞的钞票风暴已被小闲基本控制住。但宝总的安危,麒麟会的试探,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充满阴谋气息的车祸,都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黎明前的上海滩上空。黄河路的水,彻底浑了。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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