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钟鼓声响彻咸阳宫。
文武百官依序缓步走入正殿，玄衣赤帻，手持玉圭，神色肃穆。三公九卿分别左右，大殿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皆垂首等待那位至尊帝王来临。
但今天的气氛，隐约有些不同。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虽目不斜视，余光却总往殿外瞟——原来，昨日太医院那场风波，早已悄悄传开。九皇子嬴昭，落水后竟通晓失传医书《青囊书》，令整个太医署为之震动！
有人信，有人疑，更多人是默默观望。
丞相王绾垂眸不语，隗状眉头微蹙。
蒙恬、王翦等武将倒是面色如常，看不出动静。
中车府令赵高侍立在御阶旁，看似恭顺，眼中却藏着一丝惊疑与阴冷：“那小崽子命真大……没淹死，反倒编出个‘神农托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一声格外响亮的通传：
“陛下驾到——九皇子到——”
众臣心中一震，纷纷抬头——
只见秦始皇嬴政龙行虎步走入大殿，威严一如往常。可叫所有人瞳孔一缩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穿着特制的小朝服，头戴小冠，一张小脸板得严肃，努力挺直腰板想走出气势，奈何小手小脚实在不够看，奶萌得让人想笑。
不是九皇子嬴昭，又是谁？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肃静！”御史大夫冯劫低喝一声，大殿恢复安静，可无数目光仍聚焦着在那小不点身上：好奇、疑惑、不屑……什么都有。
嬴昭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只乖乖跟着父皇，一直走到御阶前。
嬴政坐下，扫视群臣，淡然开口：“今日，朕让九子嬴昭临朝听政，以示勉励。”
众臣暗松一口气——只是来听听，那还好。
可御阶实在太高，嬴昭踮起脚也只看得到父皇的下巴和桌腿。他正努力张望，却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昭儿，上来。”
嬴政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满朝文武，瞬间僵住。
上……上来？上哪儿？？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嬴昭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小脸适时地露出点“懵懂”和“怯意”，迈开小短腿，有些笨拙地爬上御阶。
嬴政一伸手，径直将他抱起，安稳地放在自己左腿上。
整个咸阳宫正殿，刹那间静得可怕。
所有大臣，包括一向稳重的王绾、王翦，全都瞠目结舌，仿佛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
千古一帝秦始皇，竟在朝会上让六岁皇子坐于膝上？！
这是何等的恩宠！何等的殊荣！
大秦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即便是长公子扶苏、备受溺爱的胡亥，也从未得此待遇！
一道道目光顿时变得无比复杂：震惊、嫉妒、深思……支持扶苏或暗投胡亥的官员，脸色更是精彩。
赵高低头，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嬴政却像什么都没发生，如常听取丞相王绾禀报政务。各地粮赋、刑狱事务一一呈上，朝会平稳进行。
嬴昭乖乖坐在父皇腿上。这个位置视野极好，能将百官神态尽收眼底。他能感受到来自下方的各色目光，也能感受到父皇怀抱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无声的维护。
他知道，这是父皇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这孩子，我护着。
议事过半，气氛稍缓。
此时，博士宫首领淳于越走出行列。他先向嬴政行礼，随后目光扫过坐在龙腿上的嬴昭，眼中掠过一丝讥诮。
“陛下，”他声音响亮，带着文士特有的腔调，“臣听闻，九皇子殿下昨日于太医院诵失传医书，提及名唤‘土豆’之神物，声称其亩产可达万斤？”
他故意停顿，吊足众人胃口，才继续道，语气质疑：“不知此事可真？亩产万斤，闻所未闻，近乎神话。殿下年幼，或是误解梦境，甚或受奸人蛊惑、妄言欺君？”
“臣请陛下明察，以免贻笑大方，动摇民心！”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点头附和。亩产万斤？实在超出常理，这孩子怕是落水后糊涂了？
所有视线又一次聚焦到嬴昭身上，这次质疑与轻视更多了。
嬴政未动怒，只低头问腿上的儿子：“昭儿，淳于博士所言，你怎么说？”
压力给到了这个小不点。
赵高嘴角几乎忍不住扬起冷笑。
可嬴昭一点也不慌。他扭了扭坐稳，看向淳于越，用小奶音天真地反问：
“淳于老师，您读过那么多书，一定知道‘夏虫不可语冰’吧？”
淳于越一愣，下意识回应：“自然，此言出自《庄子》，意为……”
“对呀！”嬴昭打断他，小脸写满“你很懂嘛”，接着用最无辜的语气说最扎心的话：“您没见过亩产万斤的土豆，就像夏虫没见过冬天的冰，这不怪您呀。”
“可您怎么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说我骗父皇呢？”
噗——
武将队列里不知是谁没憋住，轻笑一声又赶紧收住。
文官中也不少人表情古怪，强忍着笑。
这比喻……太狠了。把堂堂博士比作“夏虫”，还一脸“我体谅你”的真诚……简直杀人诛心！
淳于越顿时老脸涨红，胡子直抖：“你！黄口小儿，安敢……安敢如此辱我？！”
“不对吗？”嬴昭歪头，更“困惑”了，“父皇常说实事求是。没见过就不能乱说。您没见过土豆，就说没有；那您也没亲眼见过几百年前的孔子周游列国，是不是孔子也不存在呀？”
“你……强词夺理！噗——”淳于越气血上涌，指着嬴昭“你”了半天，竟一口血喷出，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
“博士！”
“快扶住！”
朝堂上一阵忙乱。
嬴昭“吓”得往后一缩，把小脸埋进父皇怀中，只露一双眼睛，小声嘟囔：“淳于老师气性真大，说不过就吐血呀……”
满朝文武：“……”
所有人看着气晕过去的淳于越，再瞅瞅一脸“无辜”的小皇子，只觉后背发凉。
这九皇子……哪是六岁娃？分明是小妖孽！
嬴政感受着怀中儿子的小身子，看着底下这场闹剧，再回味刚才那句“夏虫语冰”，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他轻拍嬴昭的背，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向脸色发青的赵高，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既然众卿对此‘土豆’好奇，那就让事实说话。”
“昭儿，你要什么——人、地、物，尽管开口。”
“朕，正要亲眼瞧瞧，这亩产万斤，到底是神话，还是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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