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竺赫只是偶尔哭，没想到这家伙天天晚上都要哭一阵，第二天睡得跟死猪一样。
竺赫可以补觉，但蔚隅睡不着。
鹿城不养闲人，他不能出院子，便被分配了扫洒的活。
蔚隅每天拉着扫帚，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不远处光着膀子训练的士兵，被分到鹿城的大多数是在战场犯了小错，或者训练不达标的人，身材很有看头。
士兵要去吃饭都要经过竺赫的住处，他们见蔚隅每天站在那里，还以为他在向自己打招呼，纷纷热情回应。
“哟，余大夫，早啊。”
“嗯（好）。”
“余大夫早。”
“嗯嗯。（很好）。”
“余大夫吃早膳没？”
“嗯嗯。（没呢）”
“少主吃早膳没？”
“嗯嗯嗯。（没呢）”
“余大夫，早，这是少主和你的早膳。”
蔚隅在负责照顾竺赫的士兵眼里简直是散发着圣光的大救星，竺赫虽然不会打人骂人，但他天天炫耀王妃多么多么好，他一单身汉听得想揍人。
精神折磨最致命。
“啊啊……（谢谢）。”
蔚隅端着托盘进入卧房，床上的人正瞪着眼睛，哀怨地看着他，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你去哪儿啦？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到处乱走……唔……”
竺赫嘴里被塞了个馒头，愣了片刻后便用喷火似的眼神盯着蔚隅，咬了一口，拿下嘴里的馒头：“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蔚隅无所谓地耸肩，这话竺赫说了不下百遍，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竺赫嚼着馒头，又开始碎碎念：“我刚刚也不是故意凶你的，我也是担心你嘛，鹿城特殊，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看着默不作声的人，竺赫叹了口气，想到师父离开前留下的话，不论余遇是不是细作，都会想办法处理掉。
蔚隅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前前后后养了大概一个半月的伤，竺赫终于被允许出门了，一大早便像被解了牵绳的牛似的，连蹦带跳。
“哟，少主身体好了？”
齐梁见他神清气爽地扛着沙袋做深蹲，在他皮肤上拍了拍。
“好了好了，全好了，你看我肌肉都练回来了。”
竺赫骄傲地挺着胸脯，展示着自己带着汗水的肌肉。
“练得不错。”
齐梁拍了拍竺赫的胳膊，竺赫的肌肉确实漂亮，匀称，不夸张，线条优美，是个男人都会嫉妒。
得了夸奖，竺赫兴冲冲拉着齐梁去吃早膳。
“清州传了信来，押运辎重的队伍行踪泄露，被胡人困在了千貉谷。”
“千貉谷离柏邺城最近，苏力将军有何看法？”
“苏将军带兵接应，也被困在谷中，自三日前我们便再未收到消息，北风将军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探查，却在接近那里的时候失了音讯。”
“胡人既包围了辎重队，抢了粮草离开便可，把人围起来却不杀。”竺赫皱着眉沉吟片刻，“请君入瓮？”
苏力是北境名将，他带领的玄武卫有天下第一盾的美誉，铁甲重盾，如城墙般坚硬。
“苏将军只带了一个八百人的小队前往支援，却不想被引入谷中。”
千貉谷形似荷包，口小肚大，易进难出，乱石林立，是天然迷宫。
“千貉谷从未出现在此前的押运路线上，为何此次要铤而走险？”
虽然走千貉谷附近能节约一天时间，但那里地形实在复杂，若无人在高处指路，只能在里面走迷宫。
“我们也很不解，领队人是个老手，那路走了不下百遍。”
“围困千貉谷是何人领兵？”竺赫突然问道。
“是……阮奕？”齐梁怔愣片刻，偷偷观察竺赫的表情。
“难怪周围村落没有提前放出消息。”
北境人对胡人深恶痛绝，普通百姓一旦发现胡人的踪迹，便会用自家训练的海东青传信到最近的军队驻地。
阮奕本是北境人，带的肯定也是当初叛逃之人，村民未察觉异样也正常。
“胡人可汗此次派了大儿子哈查为元帅，小儿子汉苏理、阮奕为前锋。”
“哈查性格沉稳，排兵布阵很有一套，汉苏理勇猛刚烈，擅长正面进攻，阮奕，阴险狡诈，喜欢借地形之利搞偷袭。”
这些都是敌方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是他素未谋面的对手。
“阮奕爱搞偷袭，便要逼他正面迎敌。”
竺赫眼前一亮，叼着馒头兴冲冲跑去找北风啸，齐梁没拉住，也抓起一个馒头跟了上去。
“北风啸！北风啸，我有办法了！”
竺赫一脚踹开门，将房内议事的几人吓了一跳。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兰华吹胡子瞪眼。
“师父你先别骂我。”竺赫将北风啸挤到一边，指着地图：“千貉谷北面地势较宽峡谷幽深，我们可以带两百人在此布阵……”
“两百人？”
“哎呀师父你先听我说完。”竺赫将兰华按坐在椅子上，“千貉谷地形狭长，夜风吹过会有极大的回音，我们趁夜带人到北面的摆开阵形，借风造势，再配以箭矢，营造千军万马强攻之势，阮奕定然以为我们要正面开战，定然慌不择路，待他退入口内，苏将军或攻或退……”
“汉苏理最喜欢的可就是正面战场，两人若互相配合，你不是自投罗网？”
“汉苏理肯定不会到这里的，苏将军被困千貉谷，清州群龙无首，我若是哈查，定会派汉苏理突袭，双管齐下。”
即便哈查不开口，汉苏理也会带兵攻打清州，毕竟阮奕若真能取苏力首级，那便是大功一件，他不会屈居人后。
齐梁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不由得暗暗赞叹。
难怪几位将军会视少主为底牌，他实在太出色了，对人性揣摩透彻，对战术运用纯熟，最重要的是年轻。
他从未在战场现身，无人知晓他的作战习惯，领兵能力，可他却能研究对手的惯用手段、能力以及思维方式。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竺赫只晓对手，对手却对他一无所知，这是他的优势，也是北境的优势。
兰华和北风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赏和满意。
“既然计策是你提出的，便由你亲自点兵去吧。”兰华道。
“谢师父，谢将军！我现在就去？”
“嗯。”
北风啸点头同意，竺赫化身快乐的小蜜蜂，旋转跳跃着去点兵点将。
“小孩子心性。”兰华笑着摇摇头，用碗盖拂掉茶沫，啜了口茶，“还是要磨练呐。”
“此战若胜，便让少主去清州吧。”北风啸吹着眼眸，擦着刀，“狼崽子总是要喝血的。”
“他的性子还不够沉稳，上了前线会出大问题，再磨一磨吧。”兰华放下茶杯，望着竺赫的背影道：“回来后让他去押运辎重吧，北境的路，总要他自己用脚步丈量出来才好。”
“也好。”北风啸将刀插入刀鞘，“我先去吃早饭了。”
“去吧。”
兰华点点头，看着北风啸的背影叹了口气。
北风啸比兰盛大不了几岁，在几人中年龄最小，性情冷淡，平时沉默寡言，从来不质疑他们的话。
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最是热血，最渴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他却日复一日地守着鹿城，兢兢业业干着最没出息的辎重调动。
苏力有一个儿子，却在幼年走失，下落不明，夙喻、巫莳、北风啸都未成亲，兰盛痴迷医道，北境年轻一代，竟只有尚未成长起来的竺赫一人可用。
“唉……”
兰华长长叹息，只希望在他们这群老家伙走之前，竺赫能挑起北境的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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