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110年末，瓦兰提斯。
这座自诩为“瓦雷利亚长女”的古老城邦，如今像一头被拔去獠牙、敲断脊骨的猛虎，匍匐在晨曦帝国的脚下，安静得可怕。
瑟兰，帝国首席学者，现在是这座城市的新任总督。他走在宽阔的“长桥”之上，脚下的石板在数百年间被无数奴隶与征服者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镜。可此刻，他感觉不到任何历史的厚重，只觉得脚底发冷。
这座城市死了。
不是物理上的死亡。沐青陛下的战争精准而高效，除了港口的军事设施与虎党的几座顽固堡垒，城内大部分建筑完好无损。但它的灵魂，死了。
瑟兰的目光扫过罗恩河两岸。黑墙之内，那些拥有古老血脉的贵族宅邸窗户紧闭，如同无数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阴影中死死盯着他这个“伪精灵”总督。他们蛰伏着，如同一窝被惊扰的毒蛇，随时准备从暗处噬咬帝国一口。
而黑墙之外，是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数以百万计的被解放奴隶，像一群被赶出笼子却不知何去何从的羊。他们茫然地聚集在码头、广场、街道的每一个角落，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对过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无措。自由对他们而言，不是甘霖，而是一片需要独自面对的、冰冷而陌生的荒原。
城市的经济彻底崩溃了。奴隶主被清算，种植园荒芜，手工作坊停摆，支撑着这座奢靡之都运转的血肉齿轮，在帝国解放的敕令下轰然停止。
瑟兰走进总督府——前虎党三巨头之一的华丽宫殿。他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墙壁上描绘着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征服史的壁画，只觉得无比讽刺。他的身后，是两名身披黑曜石重甲的禁卫军，沉默如山，是皇帝陛下赐予他的权威象征。可瑟兰清楚，仅凭这两座铁山和城外驻扎的第六守备军团，他可以轻易镇压任何暴乱，却无法让这座城市重新“活”过来。
“陛下。”
在通过魔法通讯水晶向晨曦之城汇报时，瑟兰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他将自己一周来的观察与分析，巨细无遗地呈报给那位端坐于天穹神殿的泰坦神明。
“……旧贵族的怨恨根深蒂固，他们视我们为窃贼与亵渎者。而被解放的民众，百年的奴役已经摧毁了他们的自我意识，他们害怕一切，包括我们赐予的自由。瑟兰恳请陛下……指引方向。”
通讯水晶的另一头，沐青巨大的身影靠在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他听着瑟兰的汇报，眉头微皱。
麻烦。真他妈的麻烦。
打仗多简单，抡起斧子砍就完事了。可这战后治理，简直比跟十头噬龙蛇之母肉搏还累。芯片的数据库里有几百种社会重建模型，但没有一种能完美应用在这种充满了魔法诅咒后遗症和千年奴役惯性的鬼地方。
他要的不是一座被帝国军团看管的巨大监狱，而是一个能为帝国提供税收、兵源和文化的真正行省。瑟兰的请求，其实是在问他要一个“奇迹”。一个足以镇压旧贵族之心、重塑百万人之魂的奇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身旁。丹妮莉丝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悲悯。她显然也听到了瑟兰的困境。
沐青心中一动。
对啊，我手头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最牛逼的奇迹制造机吗？
他的妻子，他的丹妮，他的生命女神。
力量无法收服人心，但神威可以。毁灭无法带来新生，但生命本身可以。
他咧开嘴，一个大胆而又充满恶趣味的计划在脑中飞速成型。这不仅仅是解决问题，更是……一场面向整个厄斯索斯大陆的、最顶级的公关秀。
“瑟兰。”沐青的声音透过水晶传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困境，我已知晓。传我的命令，三日之后，正午时分，清空‘悲伤广场’。朕与皇后，将亲临瓦兰提斯，为这座城市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切断通讯，沐青转向丹妮莉丝，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邀功似的笑容：“老婆，有个活儿，非你不可。准备好来一场盛大的‘神迹’直播了吗？保证收视率爆表！”
丹妮莉丝看着丈夫那副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眼中的悲悯化为脉脉温情。她轻轻握住沐青那比她腰还粗的手指，点了点头。
“我感受到了那里的痛苦。沐青，让我们去治愈它。”
三日后，瓦兰提斯，悲伤广场。
这里是整座城市最恶臭、最血腥的伤疤。数个世纪以来，无数奴隶在这里被估价、被鞭打、被交易，他们的血泪早已渗入脚下每一寸土地，他们的哀嚎与怨气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令人窒息的阴霾。
此刻，广场被数千名晨曦帝国的士兵团团围住。内圈，是身披“无镣者战甲”的解放者军团老兵，他们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卑贱的奴隶，如今却以征服者的姿态站立，眼神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与对新生的狂热。外圈，是凯恩亲自挑选的、如磐石般稳固的圣域守卫，他们的精灵钢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沉默地隔绝了所有窥探。
数以十万计的被解放奴隶，被驱赶到了广场周围。他们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回到这个梦魇之地，让他们以为新主人要进行一场更可怕的清洗。一个叫吉斯拉的年轻母亲，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孩子的哭声被她用手捂住，她惊恐地望着广场中央那个空无一物的石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而在远处黑墙的雕花窗户后面，无数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些旧贵族们，穿着他们丝质的托卡长袍，端着盛满美酒的金杯，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他们倒要看看，这群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伪精灵”，和那个肌肉发达的野蛮人皇帝，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一群沐猴而冠的蛮子。”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贵族抿了一口酒，对身边的同伴轻蔑地说，“以为穿上铠甲，就能洗掉身上的泥土味吗？等着瞧吧，这座城市会把他们活活吞掉。”
就在这时，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广场的尽头，沐青与丹妮莉丝的身影出现了。
沐青没有穿他那套夸张的【不朽泰坦之拥】战甲，只是一身简洁的黑色常服，但那巨人般的身躯本身，就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安静地走着，仿佛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他那沉默的步伐，却比任何战鼓都更让旧贵族们心惊。
而他身旁的丹妮莉丝，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依旧是一袭白裙，赤着双足，银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飘舞。她仿佛不是走在沾满血污的石板上，而是行走于月光铺就的云端。她的出现，让这片污秽之地，都似乎变得洁净了一些。
两人缓缓走上中央的石台。沐青站定，如一尊黑色的神像，目光扫过全场。那一瞬间，无论是奴隶的哭泣，还是贵族的私语，都消失了。整个广场，只剩下风声。
丹妮莉丝向前一步，站到了石台的最前方。她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痛苦的城市。
瑟兰站在石台之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分钟，将决定瓦兰提斯未来一百年的命运。他看见皇后陛下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他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的力量，正从皇后身上弥漫开来。
那个像仙女一样的女皇闭上了眼睛。吉斯拉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她害怕极了。可渐渐地，她感觉空气中那股让她作呕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像冬日的阳光，包裹了她。她怀里那原本因恐惧而哭闹的孩子，竟然安静了下来，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台上的白衣女人。
“装神弄鬼。”黑墙之内，那名老贵族不屑地哼了一声。可他的话音未落，瞳孔便猛然收缩。
只见丹妮莉丝的眉心，亮起了一点翠绿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一颗绿色的太阳。她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一幕足以让所有凡人灵魂为之颤栗的景象发生了。
那璀璨的绿光，在她掌心上方汇聚、凝结，最终，化为一枚约有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种子。
【生命之种】！
它一出现，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仿佛被净化了。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草木香气。
丹妮莉丝睁开双眼，她的紫罗兰色眼眸中，流淌着神性的光辉。她捧着那枚【生命之种】，一步步走下石台，来到广场中心那块被血污浸染得最深、呈现出黑褐色的土地前。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蹲下身，用自己那双洁白无瑕的手，亲手刨开污泥，将那枚【生命之种】轻轻放入其中，再用泥土将其覆盖。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伸出食指，对着那片土地，轻轻一点。
一滴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源自她神性本源的血液，从她指尖渗出，滴落在那片土地上。
“轰——！”
仿佛有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种子落下的地方，地面剧烈地拱起。一抹耀眼的、无法直视的翠绿色光芒，冲天而起！
光芒之中，一株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它的枝干舒展，树叶绽放，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从一株幼苗，长成了一棵高达十数米、树冠如华盖般展开的、通体流淌着柔和绿光的奇迹之树！
【晨曦之树】！
它扎根于血污，却盛放出最圣洁的光辉。
那柔和的绿光如同一圈圈涟漪，向着整个广场扩散开去。光芒所及之处，地面上那凝固了数百年的黑褐色血污，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鲜嫩的、翠绿的青草。空气中那股象征着死亡与怨恨的阴霾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生命芬芳。
吉斯拉彻底呆住了。她松开了捂住孩子嘴巴的手，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到那光芒拂过自己的身体，长久以来因饥饿与恐惧而冰冷的四肢，第一次感到了温暖。她怀中的孩子，非但没有哭，反而伸出小手，咯咯笑着，想要去触摸那圣洁的光。
黑墙之内，一片死寂。那名老贵族手中的金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殷红的酒液洒满华贵的地毯。他脸上的嘲讽与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彻骨的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魔法。不是骗术。
这是神罚。
不，比神罚更可怕。这是……创世。
一个新神，在他们眼前，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抹去了旧世界的痕迹，然后，创造了一个属于祂的新世界。
广场上，寂静了足足一分钟。
随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成千上万的被解放奴隶，纷纷跪倒在地。他们朝着那棵【晨曦之树】，朝着站在树下的丹妮莉丝，朝着如山般矗立在远方石台上的沐青，献上了他们此生第一个、也是最虔诚的叩拜。山呼海啸般的、混杂着哭泣与欢欣的呼喊声，冲天而起。
“神啊！”
瑟兰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流满面。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城市才算真正获得了新生。旧贵族的最后一点反抗意志，在这神迹面前，已经被碾得粉碎。而被解放的民众，也终于找到了他们新的信仰与希望的寄托。
他的目光投向那棵【晨曦之树】。它将是瓦兰提斯的新心脏，是帝国新政最坚实的精神与物质支柱。
而在高台之上，沐青看着这一切，嘴角忍不住咧开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弧度。他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看到了吧，老婆。这就叫……定点清除，外加信仰覆盖。专业对口，一步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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