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钟离久慢悠悠地喝完第三杯普洱茶时，那块被她丢在柜台上的黑色木牌，再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陆之道那疲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妥协。
“南城西郊，三号废弃仓库。半小时后，我派人，在那里等你们。”
说完，木牌上的光芒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搞定。”
钟离久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将木牌重新收回抽屉。
她就知道，那老古董扛不住压力。
一个随时可能在人间自爆的鬼王，这个责任，别说他一个判官，就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来了，也担不起。
冥时晏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拿起她刚刚用过的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耍花样？”他抿了一口茶，问道。
这茶是钟离久自己藏的，入口醇厚，回甘绵长，带着一股独特的陈香。和他平时喝的那些顶级名茶味道完全不同，但却意外地很合他的胃口。
“他不敢。”钟离久靠在柜台上，晃着腿分析道，“第一，他怕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一个能隔着信物就让他吃瘪的鬼王，真要动起手来，他那把老骨头可不够拆的。”
“第二，邪神信徒的事是实打实的威胁。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人间几个收藏家倒霉。往大了说，一旦让他们找到‘典当原典’的碎片，恢复了邪神的部分力量，那乐子可就大了。到时候，阴阳两界的秩序都得跟着完蛋。这个锅，他背不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钟离久伸出三根手指，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小狐狸，“他知道，我们进去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我们的目标和冥府的根本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所以，他会赌一把。赌我们能解决这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大麻烦。”
冥时晏听着她的分析，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女人，不仅实力强大，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
她总是能在最复杂的局面中精准地抓住人性的弱点和利益的要害。
和她做朋友，如沐春风。
和她做敌人，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他问道。
“不急。”钟离久摆了摆手，“让他多等一会儿。不然，显得我们太好说话了。”
她说着，从柜台下面摸出了一包咪咪最爱吃的小鱼干，撕开慢悠悠地喂着蹲在她脚边的两只小宠物。
冥时晏看着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是他的情报负责人打来的。
冥时晏接起电话，只是听了几句，脸色就再次沉了下去。
“怎么了？又有新情况？”钟离久丢了一根小鱼干给墨影，头也不抬地问。
“嗯。”冥时晏挂断电话，脸色有些难看，“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
他将手机上刚刚收到的几份加密文件打开，递给钟离久看。
“就在刚刚，梵蒂冈的秘密档案室被入侵了。丢失的是一份关于第三次‘圣战’的原始手稿。据说那份手稿里记载了当年天使军团封印‘混沌之源’的具体仪式。”
“东瀛伊势神宫，供奉的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琼勾玉也被强夺。神宫的数十名神官和巫女全部被吸干了精气。”
“北美，一个印第安部落的圣地被夷为平地。他们世代守护的一块刻有‘世界树’图腾的陨石不知所踪。”
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情报摆在眼前。
邪神信徒的行动，在一夜之间席卷了全球。
他们的目标，遍布世界各地，从东方的古老神社，到西方的神圣教廷，无一幸免。
而且，他们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造成的破坏也越来越大。
“他们这是疯了吗？”钟离久皱起了眉，“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就不怕引起各国官方特殊部门和玄门势力的联合围剿？”
“他们不在乎。”冥时晏的声音冰冷，“或者说，他们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钟离久一愣。
“嗯。”冥时晏，指着其中一份情报，分析道，“你看，他们每一次行动虽然都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核心目标都非常明确。拿了东西就走，从不恋战。”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全世界知道‘里世界’的人宣告他们的回归。同时，也是在制造混乱。”
“他们在调虎离山。”钟离久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们在用这些遍布全球的袭击来吸引和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他们真正的主力，或者说，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这个猜测让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对方真正的目标会是什么？
是南城？
是她这个，典当行传人？
还是他这个，鬼王血脉？
或者说，是他们刚刚发现的那座玄朝王陵和那个青铜星盘？
“不好！陈教授！”
钟离久和冥时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他们把唯一知道王陵具体位置，并且拿着星盘的陈教授一个人留在了南城大学！
虽然派了人保护，但那些保镖在心狠手辣的邪神信徒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我马上让人把他转移到安全屋！”冥时晏立刻拿出手机就要下令。
“来不及了。”钟离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脸色无比难看。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店铺的屋顶，望向了南城大学的方向。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那股属于陈教授的“执念”和“生命烛火”，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弱。
然后，彻底熄灭了。
“他，已经出事了。”
钟离久的声音极度冰冷。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整个古董店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瞬间进入了寒冬。
她很少会真的动怒。
但这一次，那些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陈教授，是她的客户。
他，用自己最后的二十年阳寿，典当了一个追寻了一生的梦想。
她，作为典当行的主人，收了他的代价，就有义务保证他，在交易完成前安然无恙。
现在，他死了。
这，不仅是对她的挑衅。
更是，对“万物典当行”，这个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古老法则的公然践踏！
“他.们.找.死。”
钟离久一字一顿地说道。
冥时晏看着她眼中的杀意，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将自己那同样冰冷刺骨的鬼王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与她的气息融为一体。
“我陪你。”
他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却代表了一个冥界君王的至高承诺。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陪着她，让那些不知死活的蝼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古董店里。
南城西郊的三号仓库，那个苦苦等待的陆之道注定要白等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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