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的项目概要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苏恬的全部心神。陈正道导演，现实主义文艺片，年龄跨度二十年的复杂女性角色，以及——顾景琛。这几个元素组合在一起，构成的诱惑力足以让任何一个有追求的演员心跳加速，难以抗拒。
她将自己反锁在临时办公室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周明欲言又止的目光。桌上摊开着《回声》的剧本节选，纸张被她反复摩挲，边缘已微微起毛。那些文字仿佛拥有生命，将“林晚”这个女人的挣扎、坚韧、失落与微小的希望，一点点注入她的脑海。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在筒子楼里为生计发愁的年轻林晚，能看到那个在时代浪潮中试图抓住一丝梦想光芒的中年林晚，也能感受到那份与顾景琛饰演的男主角之间，复杂而深刻的、贯穿多年的情感纠葛。这角色像为她量身定做，又像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峰，挑战着她的演技极限和情感储备。
但同时，理智的声音也在不断敲打着她。文艺片的现实很骨感——漫长的拍摄周期，可能只有象征性的片酬，极低的商业回报，以及上映后可能面临的票房冷遇和口碑争议。工作室刚刚起步，处处都需要资金和人脉的支撑。选择《回声》，意味着在未来至少大半年甚至更长时间里，她和团队可能都要过着“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并且要承受巨大的业绩压力。
而那个男人的存在，更是让这个选择平添了无数变数。再次搭档的消息一旦传出，会掀起怎样的舆论风暴？那些本就若有若无的绯闻会被坐实还是被过度解读？在戏外，他们又该如何自处？是继续维持着前辈后辈的客气，还是任由那在《浮屠》和《求生》中滋生的、模糊不清的情愫，在这部更贴近现实的戏里肆意生长？
选择《回声》，是一场豪赌。赌上工作室的初期发展，赌上她的商业价值，或许……也赌上她与顾景琛之间那尚未定义的关系。
整整一个下午，苏恬都在这种极度的拉扯中度过。她试图用利弊分析表格来帮助决策，但写下的每一个“弊”后面，似乎都站着一个倔强的“林晚”，用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望着她。
傍晚时分，周明再次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轻轻放在她桌上。“还没决定？”他看着苏恬眼底的疲惫和挣扎，语气带着关切。
苏恬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周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周明沉默了片刻，拉过椅子坐下，神情严肃：“从经纪人角度，我倾向于保守。接那部S+古装剧，或者那个新锐导演的商业片，稳扎稳打，先让工作室活下来，积累资本和人脉。陈导的戏固然好，但风险太大。”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恬恬，我不是你。我知道你对表演有追求，不是只满足于当一个流量明星。这个机会，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顾景琛那边递出这个本子，本身也代表了一种认可。”
他看着苏恬，语重心长：“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做。无论你选哪条路，我和团队都会尽全力支持你。但你要想清楚，是否能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无论是光环，还是压力。”
周明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苏恬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她需要的不是别人告诉她哪条路更好，而是确认无论她选择哪条路，都有人与她并肩同行。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拿起那几页被翻看得几乎快要破损的剧本节选，指尖在上面“林晚”的名字上轻轻划过。
“周哥，”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回复陈导工作室和顾景琛工作室，我愿意参加《回声》的剧本围读和试镜。”
周明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做出这个选择。“好！我这就去安排！”他站起身，干劲十足，“不过恬恬，试镜不代表一定能上，陈导的要求是出了名的严苛。”
“我知道。”苏恬点头，“我会尽全力。”
既然做出了选择，心中的巨石仿佛瞬间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轻松和强烈的斗志。
周明离开后，苏恬重新坐回桌前，但这一次，她不再纠结，而是摊开周明又要来的《回声》完整剧本大纲和角色小传，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对“林晚”这个角色的初步理解和准备工作。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对角色的理解、疑问以及需要为试镜做的功课，眼神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夜色渐深，临时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页声。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屏幕亮起，震动了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恬从沉浸的状态中被惊醒，有些烦躁地瞥了一眼，以为是周明或者团队谁有急事。然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顾景琛。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怎么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为了《回声》的事吗？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跳，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顾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顾景琛那熟悉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透过电流传来，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质感，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还没休息？”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寻常的寒暄。
“嗯，在看点资料。”苏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顾老师，这么晚有事吗？”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苏恬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他轻微的呼吸声。
“《回声》的项目书，收到了？”他终于切入正题，语气依旧平淡。
“收到了，谢谢顾老师。”苏恬回答，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是期待还是仅仅例行公事的询问。
苏恬握紧了手机，斟酌着词句：“剧本很好，角色挑战性很大。我……已经让周哥回复，愿意参加后续的围读和试镜。”
她说完，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电话那头，顾景琛似乎几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极淡，却像羽毛一样搔过苏恬的心尖。
“陈导的戏，不容易。”他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提醒还是告诫，“林晚这个角色，需要沉下去。”
“我明白。”苏恬郑重回答，“我会努力。”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就在苏恬以为通话即将结束时，他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仿佛带着夜色的深沉：
“早点休息。试镜……别紧张。”
说完，不等苏恬回应，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苏恬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别紧张”。
他这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作为项目发起方之一的例行沟通？还是……蕴含着某种超出工作范围的、私人的关心？
那句“别紧张”，听起来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再次搅乱了她刚刚因为做出决定而平静下来的心绪。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和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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