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那声石破天惊的“啊”和后续的闷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其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妇产科这片小小的水域里扩散开来。
吴德刚把那位让他“后背发凉”的下一位患者——一位来做常规孕检的孕妇——送走，趁着短暂的间隙，他打算去茶水间给自己灌杯冰水，试图浇灭内心那团名为“社死”的火焰。他刚走出诊室门，就感觉走廊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护士站那边，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凑在一起，头挨着头，正低声说着什么。小护士莉莉显然是中心人物，她手舞足蹈，表情生动，时不时还模仿着什么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吴德发誓他听到了类似“啊~”的拖长音），引得其他几个护士捂嘴偷笑，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吴德这边。
当吴德的目光扫过去时，她们立刻像受惊的麻雀般散开，假装忙碌地整理病历、敲打键盘，但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和彼此交换的眼神，出卖了一切。
吴德内心oS：很好，传播速度堪比5G。莉莉，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去茶水间倒水。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带着探究、好奇、以及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吴医生”的调侃。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保洁阿姨，在擦过他身边时，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啧。”吴德几口灌下冰水，凉意直冲脑门，却浇不灭脸上的热度。他对着饮水机上方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面板照了照自己那张“祸水”脸，再次无声叹息。内心oS：长得帅是我的错吗？选妇产科是我的错吗？认真工作更是我的错吗？！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刚回到诊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一个洪亮、中气十足的女声就在他身后响起：
“哎！小伙子！你就是那个吴医生吧？”
吴德转身。眼前是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大姐，烫着一头时髦的小卷发，穿着花哨的连衣裙，手里捏着挂号单，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正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从他那张帅脸，扫到宽肩，再扫到窄腰长腿，最后定格在他胸前的名牌上。
“对，我是吴德。您是……”吴德保持着职业微笑，心里却警铃大作。这位大姐的气场……很强。
“我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姐！”大姐嗓门洪亮，自带扩音效果，她往前一步，凑近了点，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八卦之光，压低声音，却依旧能让附近几个候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你就是那个……让女病人‘啊啊’叫的吴医生？哎哟喂，刚才在外面可都听见了！动静不小啊！”
“轰！”
吴德感觉自己的理智线瞬间被点燃了！他脸上的职业微笑差点裂开。内心oS：啊啊叫？！王姐您用词能不能别这么精准又生猛？！什么叫让女病人啊啊叫？！我只是在做检查！检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态，试图解释：“王女士您好。关于刚才那件事，那是个误会，李女士她只是……”
“嗨！我懂！我懂！”王姐大手一挥，打断了吴德的话，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还带着点同情地拍了拍吴德的胳膊，“干你们这行不容易！特别是男医生！你说你，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盘靓条顺的，干点啥不好，非跑这妇产科来受这份罪！天天对着这些……咳咳，”她瞥了一眼周围竖着耳朵的女患者们，稍微收敛了点，“对着这些女同志的私密地方，还得听这些个……嗯嗯啊啊的动静，心里憋屈吧？委屈吧？”
吴德内心oS：憋屈？委屈？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王姐您这是安慰我还是在给我伤口上撒盐加辣椒面？！
他嘴角抽搐，努力维持着快要崩坏的表情：“王女士，我们进去说吧，到您了。”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公开处刑。
“行行行，进去说！”王姐爽快地跟着吴德进了诊室，边走还边念叨，“不过说真的，小伙子，你这条件，找对象应该不难吧？有女朋友没？喜欢啥样的？跟姐说说，姐认识的小姑娘可多了！我们小区好几个姑娘都单身呢，长得都水灵……”
诊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一部分好奇的目光，但王姐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诊室内。
吴德一边示意王姐躺上检查床，一边戴上手套口罩，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王女士，我们先做检查。您这次来是因为……”
“哎呀不急不急！”王姐躺下，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盯着吴德，“先聊聊嘛！你看你，工作环境这么特殊，找个理解你的姑娘多重要啊！我那侄女就不错，在银行工作，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最关键是通情达理！改天姐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吴德拿起冰冷的扩阴器，动作专业而轻柔，内心却在咆哮：救命！我现在只想给您做完检查然后安静地自闭！王姐您能放过我吗？！他只能含糊地应着：“呃……谢谢王姐好意，我现在工作比较忙……”
“忙啥呀！再忙也得解决个人问题啊！”王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你这条件，不找对象多浪费！我跟你说啊，我那侄女……”
检查开始了。王姐大概是觉得躺着聊天有点别扭，或者是为了缓解检查带来的不适感，也可能是单纯的话痨，她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她侄女的种种优点，从学历工作到身高体重，再到性格爱好，事无巨细。吴德一边操作，一边艰难地应付着“嗯”、“啊”、“挺好的”，感觉自己不是在给患者做检查，而是在参加一场非诚勿扰的现场直播，而他是那个被迫营业的男嘉宾。
内心oS：王姐，求您了，安静一分钟行吗？我保证动作更快更轻柔！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医生！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一条缝。护士长张姐那张严肃的脸探了进来。她显然是听到了王姐那极具穿透力的“推销”声，目光在吴德生无可恋的脸上和王姐兴致勃勃的表情上扫过，最后落在吴德正在操作的手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奈？她没说话，只是对吴德微微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又开始了？忍着点吧。”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吴德：“……” （内心oS：张姐！别走！救救我！）
好不容易熬到检查结束，吴德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他刚给王姐开好药单，叮嘱完注意事项，诊室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阿姨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挂号单，脸色涨红，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抗拒。她身后跟着一脸为难的分诊护士。
“我不看！我绝对不看！”阿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她指着吴德，对着分诊护士大声道，“你给我换医生！必须换！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让一个男医生看那种地方？！成何体统！这像话吗？！”
她的声音瞬间吸引了走廊里所有人的注意。刚刚还在八卦的护士们、候诊的患者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吴德心里“咯噔”一下。内心oS：怕什么来什么！保守派的终极挑战来了！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换上最温和、最诚恳的表情，快步走到门口：“阿姨，您先别激动，请听我说……”
“我不听！”阿姨情绪激动地后退一步，仿佛吴德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走开！我要换女医生！现在！立刻！马上！”
分诊护士急得额头冒汗：“阿姨，今天女医生那边都排满了，而且您的号就是吴医生的……”
“我不管！我挂的时候你们又没说清楚是男医生！”阿姨不依不饶，“让一个男的给我看妇科？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你们医院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男医生看妇科？！”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王姐也穿好衣服出来了，看到这阵仗，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吴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微微躬身，保持着一个既不压迫又显得尊重的距离，声音沉稳而清晰：“阿姨，我非常理解您的顾虑和不安。妇科检查涉及到隐私部位，对任何女性来说，面对男医生确实需要更大的勇气和信任。”
他的态度诚恳，让激动的阿姨稍微顿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充满戒备。
吴德继续道：“但是，请您相信，在医生眼里，只有需要帮助的患者和需要治疗的疾病。性别，在专业医疗行为面前，是第二位的。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遵守最高的职业操守，保护患者隐私是我们的第一准则。您的情况，我会用最专业、最快速的方式完成检查，尽量减少您的不适和尴尬。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为您协调，但可能需要等待更长时间。您的健康最重要，请您再考虑一下，好吗？”
他语气平和，条理清晰，既表达了理解，又强调了专业性，最后还把选择权交还给患者。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连旁边看戏的王姐都暗暗点了点头。
阿姨脸上的怒色稍缓，但依旧犹豫不决，眼神在吴德诚恳的脸上和分诊护士为难的表情间游移。
就在这时，护士长张姐闻声赶来。她先是严厉地扫了一眼围观的护士和患者，众人立刻作鸟兽散，然后走到阿姨身边，声音沉稳有力：“这位大姐，我是这里的护士长。吴医生是我们科室非常优秀的医生，专业能力过硬，对待患者耐心细致，很多女患者都指定找他看。您担心的隐私问题，我们医院有严格的制度保障，诊室都是独立的，检查过程绝对保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亲自陪您进去，全程在旁边协助，您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张姐的威望和保证，加上吴德之前诚恳的态度，终于让阿姨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她看了看张姐，又看了看吴德，最终，极其勉强地点了点头，声音低了许多：“那……那好吧……护士长你得陪着我……”
“没问题！”张姐立刻应道，给了吴德一个“交给我”的眼神。
吴德松了口气，对阿姨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您的信任，阿姨。”
正当他准备转身引阿姨进诊室，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女孩略带骄纵的嗓音：
“人呢？吴德医生在哪个诊室？我预约的时间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当季最新款连衣裙、拎着名牌手袋、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皱着秀气的眉头，在走廊里张望。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助理模样的女人。
分诊台的小护士连忙迎上去：“林小姐，吴医生他……”
“林小姐？”护士长张姐眉头微蹙，低声对吴德说，“是院长家的千金，林薇薇。她怎么指名找你了？她不是一直挂李主任的号吗？”
吴德心里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高。内心oS：院长千金？！指名找我？！这又是什么剧本？！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位林小姐。林薇薇的目光也正好扫过来，精准地落在了吴德身上。她的眼神先是挑剔地在他脸上身上转了一圈，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眼神，让吴德瞬间想起了刚才王姐的调侃，想起了莉莉的八卦，想起了门外那些窃窃私语……然后，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顺着他的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不仅仅是发凉，简直是要结冰了！
（内心oS：完了……大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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