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血珀般的光,沈醉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玄铁令牌,听着宫道尽头传来的铜铃摇晃声。三路人马已如蛰伏的毒蛇潜入皇城肌理,而他这双看透虚妄的眼,正盯着那道盘绕在权力之巅的毒藤——以丞相魏庸为首的奸党,此刻还在各自府邸中做着颠覆乾坤的美梦。
“大人,城西草料场的火折子已备好。”暗卫单膝跪地,玄色劲装沾着夜露,“按计划,三更天会‘走水’,引开魏府西侧的护卫。”
沈醉望着天边那轮被云翳啃噬的残月,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走水?太温柔了。告诉兄弟们,烧起来的时候,往里面多添些硫磺——让魏庸的人,连咳嗽都得捂着嗓子。”
暗卫眼中闪过丝惊悸,随即沉声应是。他知道,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下起手来从不含糊。就像三年前在江南,为了揪出私通倭寇的知府,沈醉硬是让人把那座藏满赃银的宅院,连同知府的小妾一起,烧成了灰烬。事后有人弹劾他狠戾,他却只淡淡一句:“毒瘤剜去时,总得带些血肉。”
此刻暮色四合,魏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正被渐浓的夜色染成墨色。三公子魏明轩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花园里赏灯,那盏琉璃灯映着他脸上的酒晕,像极了坟头跳动的鬼火。他不知道,街角那卖糖画的老汉,袖中藏着的不是糖勺,而是淬了哑药的短匕;更不知道,后厨那个添柴的杂役,腰间缠着的软索,能在三息内绞断三个壮汉的脖颈。
“公子,尝尝这颗荔枝?”小妾娇笑着递过剥好的果肉,指尖划过魏明轩的胸口。这女子是魏庸特意为儿子寻来的,据说床笫间别有风情,却没人知晓她左肩胛骨下,有块月牙形的胎记——那是沈醉布在魏府三年的暗线,代号“月牙”。
魏明轩含住荔枝,舌尖却突然尝到丝极淡的苦。他正皱眉,就见小妾眼中闪过抹决绝,手中银簪已刺向他咽喉。与此同时,院墙外突然爆发出震耳的呐喊,东西两侧的厢房同时燃起火光,硫磺的刺鼻气味混着浓烟翻涌而来。
“有刺客!”魏明轩踉跄后退,腰间佩刀还未出鞘,就被从梁上跃下的黑影踹中膝弯。他跪倒在地的瞬间,看见那卖糖画的老汉正拧断了护卫的脖子,而杂役手中的软索,已经缠上了管家的脖颈。最让他胆寒的是,那些原本在廊下侍立的婢女,此刻都抽出了藏在裙摆下的短刀,眼中的狠戾哪有半分柔顺?
“月牙”的银簪最终没能刺中要害,被魏明轩用手臂挡开。她看着对方渗血的伤口,突然笑了:“三公子可知,你去年强抢的那个绣娘,是我亲妹妹?”话音未落,短匕已从袖中滑出,精准地钉入魏明轩的手腕。
惨叫声被浓烟吞没时,沈醉正在城东的御史台衙门外勒住马缰。这里是奸党另一位核心人物——御史大夫张谦的府邸所在。与魏府的烈火不同,对付这位以“清廉”自居的伪君子,沈醉准备了更“体面”的手段。
“都按章程来?”沈醉问身旁的游侠秦风。此人曾是绿林盟主,一手快剑能劈开铜钱,三年前被张谦构陷灭门,如今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就是当年的“恩赐”。
秦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节捏得发白:“放心,张谦最爱面子,我会让他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从正门被押出来。”他身后的三十名死士,都是当年绿林旧部,每人怀中都揣着亲人的灵位牌,今夜过后,这些牌位要么能入土为安,要么就跟着主人共赴黄泉。
张府此刻正堂还亮着灯,张谦正在给心腹写密信,商量明日早朝如何弹劾镇北将军通敌。案上摆着的“清心茶”,早已被换了料——那是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迷药,沈醉特意让人从西域寻来的,无色无味,却能撬开最严实的嘴。
“大人,外面好像有动静。”心腹突然起身,警惕地望向窗外。月光下,院墙上不知何时站满了黑影,每人手中都举着块木牌,上面写着张谦这些年贪赃枉法的桩桩件件。
张谦手一抖,密信落在地上。他刚要呼喊护卫,就见秦风破窗而入,长剑直指他咽喉:“张大人,还记得五年前被你扔进江里的林家满门吗?我是林家长子,秦风是化名。”
张谦瞳孔骤缩,迷药的效力恰在此时发作,他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那家人识时务的话,就该把金矿让出来……”话音未落,已被秦风用锁链锁住琵琶骨。
当张谦被押出府门时,果然还穿着那身绣着獬豸的官服,只是乌纱帽歪在一边,脸上满是涕泪。街坊四邻早就被惊醒,看着这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御史大夫,此刻像条丧家之犬,纷纷唾骂着扔来石块。秦风走在最前,将那些木牌插在张府门前,火光中,每一个字都在泣血。
而城南的兵部尚书府,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场好戏。李尚书是个武夫出身,府中护卫皆是精锐,沈醉特意让少年将领萧策带三百精兵围剿。这少年今年刚满二十,却已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他父亲当年就是被李尚书诬陷通敌,斩于闹市。
“萧将军,李老儿在书房!”前锋踹开二进院的门,手中长戟挑着个护卫的尸体。萧策提着长枪冲进去时,正看见李尚书从暗格中取出兵符,那枚虎符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这是魏庸计划兵变的关键。
“李嵩!拿命来!”萧策枪尖直指对方心口,枪缨上的红绒扫过案上的兵书,留下道血痕。李尚书倒是硬气,抓起案上砚台砸来,同时嘶吼着让护卫死战。
这场厮杀比魏府和张府都惨烈。李府护卫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拼杀起来悍不畏死。萧策肩上中了刀,左臂被弩箭擦伤,却越杀越勇。他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想起父亲临刑前望着他的眼神,枪尖愈发迅疾,每一次挑刺都带着破风之声。
当萧策用长枪挑着李尚书的首级走出府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三百精兵折损过半,院中的石板路被血浸透,踩上去咯吱作响。他抹去脸上的血污,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突然单膝跪地,将首级高举过顶:“爹,孩儿为您报仇了!”
此时的沈醉正站在皇城角楼,看着三处火光次第熄灭。暗卫们陆续传来消息:魏明轩被擒,月牙为掩护同伴战死;张谦招出魏庸私通北狄的密信藏处;李嵩被斩,兵符已夺回。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旧疤——那是五年前为救一位忠臣之子留下的。当时他就想,这世道若要清明,总得有人提着刀,在污泥里趟出条路来。如今这条路已见雏形,只是脚下的血,比当年预想的更稠。
“大人,魏庸那边有动静了。”贴身护卫低声禀报,“他府中灯火通明,似乎在召集人手。”
沈醉抬头望向魏府方向,晨光中那座府邸像头蛰伏的巨兽。他知道,今夜的擒获只是开始,真正的对决,要等到明日早朝。但他不怕,就像他常说的:“深渊凝视我的时候,我正磨着刀。”
风从角楼掠过,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沈醉将玄铁令牌揣回怀中,转身走向楼梯。石阶上的血滴在他身后绽开,像极了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曼陀罗,美丽,且致命。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天边的朝阳正刺破云层,将金辉泼洒在这座饱经风霜的皇城——只是那光芒里,藏着多少未凉的血,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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