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这间实验室的主旋律。
空气中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像是在为一场无声的革命吟唱序曲。
托马斯·李,这位在神经科学领域享有盛誉的华裔科学家,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无数条五光十色的曲线瞬间奔涌而出,它们交织、缠绕、共振,仿佛一支庞大交响乐团在不同乐章中的和弦结构被可视化。
这些,是丁元英在自我静默期间,全部的神经活动记录。
“我们比对了你过去十五年里所有关键决策时刻的脑区激活模式,”托马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科学家特有的、因揭开秘密而引发的颤栗,“从创立私募,到解散,再到每一次市场拐点前的精准预判。结果令人震惊。”
屏幕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历史数据,右边是静默期间的数据。
两组曲线的峰值、谷底、以及在特定频率下的振荡模式,呈现出惊人的重合度。
“结论是,”托马斯转向丁元英,目光灼灼,“你的‘神识’,并非某种超自然现象。它本质上是一种在极端专注状态下,由文化属性、情绪记忆、逻辑推演等多模态信息流,在某个特定频率下达成的高效共振整合。你不是在预知未来,你是在以远超常人的效率,计算出了概率最高的那个未来。”
丁元英凝视着屏幕,仿佛在看一幅阔别已久的自画像。
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平静。
他缓缓点头,那沉重的动作像是在为一个时代画上句号。
“那就把这种频率固化下来,”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为之一凝,“做成一套开源协议。”
托马斯的团队瞬间陷入了死寂。
将上帝的配方公之于众?
这是何等的疯狂!
千里之外,贵州连绵的群山中,苏清徽正踩着泥泞的土路,走进一间简陋得像是临时搭建的厂房。
空气里弥漫着化学试剂和焊锡的混合气味。
这里是她此次考察的两家本土半导体材料初创企业之一。
没有光鲜亮丽的前台,没有符合人体工学的办公椅,只有一群平均年龄不足三十的年轻人,围着几台老旧但被精心维护的设备,眼睛里燃烧着不甘和渴望。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手上还沾着石墨烯粉末的工程师,有些局促地向她介绍着团队的研究成果。
他们的技术在某些参数上,已经接近国际二线水准,但因为缺乏权威认证和规模化生产的资金,始终困在样品阶段。
“苏总,”工程师扶了扶眼镜,坦诚地看向她,“我们不怕技术攻关的难,也不怕条件艰苦,我们只怕……在被世界看见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死掉。”
返程的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如同在混沌中开辟航路。
苏清徽打开笔记本电脑,无视了舷窗外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
她脑海里回响着那个年轻工程师的话,一个崭新的计划在她指尖下迅速成型——《认知可见性扶持计划》。
计划的核心,并非天序资本惯常的直接注资,而是利用天序在全球金融市场的话语权,为这些被埋没的技术团队提供信用背书、搭建与下游应用厂商的技术对接通道。
她在文件的最后,敲下了总结性的一行字:真正的公平,不是给予金钱的分配,而是给予被看见的光。
同一时间,远在纽约的天序资本“心脏”——数据中心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艾米丽站在主控台前,冷峻地发布了指令:“启动‘零号测试’。”
未来七十二小时,丁元英在全球网络中的一切通讯权限将被彻底切断。
三笔总价值超过百亿美元的高风险跨市场并购交易,将完全交由那套刚刚整合了丁元英决策模型的“决策基因库”来自主处理。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机器是否能真正取代它的创造者。
陈晓雯作为首席监控官,双眼死死盯住瀑布般滚落的数据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二十个小时,系统表现得完美无瑕,冷静、高效,如同丁元英的克隆体。
然而,在第二十小时零三分,陈晓雯的瞳孔猛地收缩。
模型对一则刚刚爆出的、关于东南亚某国地缘政治冲突的新闻反应迟钝了零点七秒。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毫无意义,但对于毫秒必争的金融市场,这足以致命。
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模型精准计算了政治、经济、军事等宏观变量,却忽略了一个极易被量化模型忽视的因子——当地渔民社群因传统渔场被封锁而产生的情绪传播效应。
这种底层民众的怨气,正通过社交网络,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发酵,即将形成一场针对该国龙头企业的非理性抛售。
“调取萨米尔·阿明的‘金融人类学情绪指数’模型!”陈晓雯的声音果断而清晰。
她立即手动注入修正因子,将这股无形的社会情绪量化后,强行喂给“决策基因库”。
数据流瞬间停滞,仿佛系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文变量呛到。
数秒后,系统瞳孔般收缩,重新校准,果断放弃了原定的收购计划,并在踩踏发生前的最后一分钟,成功清仓了所有关联头寸。
艾米丽在当日的绝密日志中写下了一句评价:“第一次,机器因人文洞察而进化。”
这场内部测试的风暴尚未平息,另一场思想的飓风已在学术界刮起。
萨米尔·阿明在他担任主编的《全球金融评论》上,刊发了一篇题为《执棋者的退场仪式》的署名文章。
文章一针见血地指出,丁元英正在主动解构自己赖以成名的神话地位。
“他不再执着于扮演那个能洞察天机的先知,”阿明写道,“他正在做的,是设计一套能让无数凡人,在遵循规则的前提下,做出‘先知级’决策的系统。对于丁元英而言,这比赢得任何一场战役都更重要。”
文章迅速引发了全球顶级智库的热议,他们开始研究,“天序模式”是否可以脱离金融领域,被用于更广泛的公共政策制定。
这让华尔街的一些老朋友感到极度不安。
罗伯特·唐在一次私人酒会上,对着满屋子愁容满面的基金经理抱怨道:“那个疯子,他要把我们赖以生存的赌场,改建成一所人人都能毕业的学校!”
深夜,杭州的书房里。
丁元英独自坐着,耳边那困扰他多时的、如潮汐涨落的蜂鸣声,正变得异常尖锐。
他没有理会,只是从书架最深处,取出一本覆着薄尘的旧相册。
他翻开,指尖停在了一张熟悉的、永远定格在灿烂笑容的照片上。
是芮小丹。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弯弯的眼角,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穿透了时空。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说过,神,就是道法自然,做到人做不到的事。可我现在好像才真正明白,所谓的神迹,不是让一个人成为神,而是……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到。”
说完,他缓缓合上相册,仿佛完成了一场漫长的告别。
他打开电脑,将一份名为《认知干预框架V1.0》的最终版本文件,上传至天序资本的内部共享平台。
在设置权限时,他没有选择高管或核心团队,而是勾选了那个覆盖范围最广的选项:所有员工均可查看、修改、并提交反馈。
点击“提交”的瞬间,那股在他颅内肆虐了数周的尖锐蜂鸣,忽然不可思议地减弱、消散,最终归于沉寂。
仿佛宇宙中某种失衡的砝码,在这一刻终于被拨回了原位。
丁元英疲惫地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
这一次,他听见的不再是资本市场鬼哭狼嚎的喧嚣,而是一种更细微,却更恢弘的声音——那是无数微小而坚定的信念,在广袤的大地上,正破土而出、悄然生长的声音。
就在丁元英的意识沉入前所未有宁静的同一秒,数千公里外的北京,某座戒备森严的办公大楼深处,一道代表最高安全等级的红色警报,无声地亮起在监控中心的大屏幕上。
一份刚刚由超级计算机自动生成的、标记着“绝密”的简报,正以超越一切的最高优先级,被专人送往一间窗外能俯瞰整个紫禁城灰色轮廓的办公室。
简报的标题,只有三个字:天序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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