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空气湿热而粘稠,像一块浸透了金钱与欲望的海绵。
瑞德私人银行顶层会议室里,恒温空调将这份粘稠过滤得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贝尔坐在长桌的一端,身后是俯瞰整个滨海湾的落地窗,身前是“北纬28号”基金最顶级的投资人,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是一把准备解剖他的手术刀。
质疑声浪从会议开始就未曾停歇,如同窗外永不停息的船只鸣笛。
他们不理解,为何在过去一年全球市场风声鹤唳的背景下,“北纬28号”能像一艘幽灵船,精准地避开所有暗礁,甚至在每一次巨浪滔天时,都能捞起最丰厚的沉船宝藏。
这种近乎神谕的预判能力,让他们恐惧,而恐惧催生了最直接的怀疑:内幕交易,或者利用了某种尚未公开的高频交易技术。
贝尔始终保持着平静,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仿佛在为这场质询会打着节拍。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落下,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死寂,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各位的怀疑,我完全理解。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们都被教导,市场只有两种声音:买入和卖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紧张而困惑的脸。
“但我们忘记了,市场也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就有情绪。我们只是学会了,在所有人贪婪时去听恐惧,在所有人乐观时去测沉默。”他首次公开承认,这种策略的灵感源自一位匿名的思想者,一位他从未见过面,只通过加密信息交流的导师。
他没有透露丁元英的任何信息,只是将他塑造成一个隐于市的哲学幽灵。
“我们不做内幕交易,也不依赖高频优势。”贝尔的声音多了一丝力量,“因为那些都只是在市场内部寻找答案。而真正的答案,往往在市场之外。”
为了平息这群顶级掠食者的不安,也为了执行那个最终的计划,他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从今年起,‘北纬28号’将固定划拨年度净收益的10%,成立专项基金,用于资助欧洲青年金融伦理研究项目。我们希望未来的金融精英们,在学会如何赚钱之前,先学会如何聆听。”
满室哗然。
这不仅仅是公关,这是一种宣言,一种对现有金融秩序的公然挑战。
用赚来的钱,去资助研究如何约束赚钱的伦理?
这听起来荒谬,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辩驳的道德力量。
质疑声浪瞬间被这个更具冲击力的消息所淹没。
会议结束后,贝尔独自留在会议室。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冰岛某个匿名账户的加密消息,简短得像一行诗:“你在教别人听,很好。”
贝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执行指令的傀儡,而是成为了一个传声筒,一个将某种更宏大的声音传递出去的媒介。
几乎在同一时间,香港亚洲金融科技峰会的后台,安娜·彼得森正为一个采访对象的临时缺席而头疼。
混乱中,她无意间听到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在低声讨论一个神秘的捐赠项目——“认知边境基金”。
这个基金如同一阵无声的细雨,在过去三个月里,精准地洒向全球十余所顶尖大学的行为金融实验室和神经经济学研究所。
捐款总额超过两千万美金,每一笔捐赠都匿名,署名栏里填写的不是人名,而是来自不同哲学典籍的句子,从《沉思录》到《论语》。
职业的敏锐嗅觉让安娜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她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网,顺着资金流动的蛛丝马迹追查下去。
线索最终汇集到一个惊人的发现:其中一笔数额最大的捐款,流向了德国柏林工业大学的神经经济研究所——那正是丁元英攻读硕士学位的地方。
安娜的心跳瞬间加速。
那个消失的男人,那个被市场遗忘的幽灵,似乎正在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
他不再操纵股票,而是开始操纵思想;他不再收割财富,而是开始播种认知。
那个夜晚,香港的霓虹灯都无法照亮安娜眼中的光芒。
她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整理所有资料,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一篇特稿的标题在屏幕上成型:《幽灵的馈赠:一个操盘手如何用金钱对抗无知》。
她在文中大胆地写下了自己的推测:“或许他不再想赢市场,而是想改变人们看待市场的方式。他像一个顶级的黑客,试图从底层改写金融世界的操作系统——人性本身。”
当安娜奋笔疾书时,丁元英正坐在香港上环一座废弃证券交易所的台阶上。
这里曾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无数散户用血肉搏杀的战场,如今只剩下斑驳的墙面、破碎的玻璃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
他脚下,踩着的是一代人的贪婪与梦想的碎片。
他打开一台看似普通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绕过几层物理和网络隔离,登录了一个从未启用过的离岸信托账户。
这个账户像一个黑洞,安静地吞噬了他过去三年所有操作产生的庞大利润,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
现在,是清空它的时候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始批量转账。每一笔操作都精准而迅速。
第一笔,注入国内一家刚刚起步、专攻芯片基础材料研发的初创企业。
这是为未来埋下的种子。
第二笔,匿名支持云南某个偏远山区的乡村StEm教育计划。
这是为希望点燃的火苗。
最后一笔,他将账户内剩余的所有资金,一分不差地,全额捐给了苏清徽发起的“清醒资本计划”。
在捐赠备注栏里,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愿你所听,皆为真声。”
完成这一切,他格式化了硬盘,合上电脑。
那个承载着一个金融帝国最终归宿的黑洞,在他手中变回了一块冰冷的金属。
第二天清晨,苏清徽在晨跑后查看“清醒资本计划”的账户。
当她看到那笔巨额到足以让任何慈善基金会负责人心脏停跳的匿名捐赠时,她没有惊喜,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震动。
金额精确到个位数,这种对数字的极致控制,本身就是一种签名。
她迅速翻阅了近期项目进展报告和自己发表在专栏上的文章。
一个惊人的巧合浮现在眼前:那家芯片初创企业,那个乡村教育计划,都曾是她在专栏中作为“值得被资本关注的沉默者”而提及过的对象。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回应。
她立刻让技术团队追查该匿名账户的开户信息。
结果很快出来,注册Ip曾在三天前的深夜,于九龙一家网吧有过短暂的停留——那里是丁元英过去在香港时常出没的区域。
苏清徽没有报警,也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
她知道,抓住一个叫丁元英的人没有意义。
她需要回应的,是那个署名“愿你所听,皆为真声”的灵魂。
她打开自己的加密邮箱,给那个注定不会被二次登录的捐赠账户回了一封邮件。
“如果你真的能听见市场之外的声音,请也听听它们为何沉默。因为有时候,不是没人说,而是没人愿意听。”
当天傍晚,港交所的收盘钟声准时响起,悠长而疲惫。
丁元英站在交易所观礼台的一个角落,混在人群中,看着电子屏上翻滚的数字最终定格,看着交易员们或欢呼或懊恼地散去。
他掏出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手机,沉默地、一个一个地删除了所有的加密通信应用。
克劳斯的追查仍在继续,但他已经布下了足够多的迷雾。
贝尔已经能够独自行走,甚至开始传播思想。
安娜的笔即将触及真相的核心。
而苏清徽,她成为了他所有布局之外,一个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另一种可能。
他走出交易所大楼,傍晚的凉风吹散了交易大厅里的燥热。
他脱下帽子,不再压低帽檐,迎着人流,步入中环熙攘的街道。
这一次,他不再隐藏。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苦苦追寻的天道,不在K线图的起落里,不在操盘室的冰冷数据中,而在人心醒来的那一瞬。
然而,在世界的另一端,钟声的回响尚未散尽。
曼哈顿下城一栋老旧写字楼的会议室里,空调的嗡鸣声固执地切割着凝滞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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