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撑不住了……
这是薇洛娜唯一的念头。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驾驭拜尔的禁忌武装血宁芙，与莱德一起并肩作战。
她是拜尔的大公主，是初王的后裔，是肩负着守护国土重任的战士。
当安维斯的铁蹄踏破边境，当黎明杀戮者泰坦的阴影出现，她别无选择。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坚定地走入血宁芙的操控舱，如何将精神与那尊钢铁巨物连接。
澎湃的力量让她一度产生了能够扭转战局的错觉，那汹涌的血色能量就像是她意志的延伸。
但很快，代价便显现了。
操纵血宁芙的代价并非简单的精神负荷，而是更彻底的侵蚀。
血宁芙就像一头精神寄生兽，它的意志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同化她的意识。
最初是杂音，如同耳边的低语。然后是愤怒、恐惧、甚至守护的决心，都被扭曲成杀戮的欲望。
最后，是她记忆的堤坝开始崩塌。
薇洛娜感觉自己像是一本书，正在被一页页拆散，投入一个名为“血宁芙”的熔炉。
她拼尽全力抵抗，用自己的执念构筑壁垒。
但面对血宁芙的同化进程，她的抵抗也是无比徒劳。
就在外界，莱德与铁王座意志操控的泰坦打得天崩地裂之时，她的执念防线也彻底崩溃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拽离了现实，在血色的背景下翻涌着。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出路，只有无数属于拜尔的记忆碎片。
而她，落入了其中一个碎片里。
在这里，她不再是操控者，而是囚徒。
也是即将被溶解、被彻底抹去自我的一个祭品。
这个记忆碎片里，有着无尽的战斗，杀不尽的敌人。
每一次被这些“敌人”击伤，她都感觉属于自己的某一部分被剥离。
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稀薄，视野越来越昏暗，对外界的感知几乎完全断绝。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无尽的血色帷幕，隐隐约约地炸响在她的感知里：
“…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一定会给你立碑……”
这个声音，是莱德！
“…让你被后世的家伙狠狠嘲笑。”
……混……蛋……
她似乎被激起了羞愤，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斗气，帮助她冲破了部分禁锢。
她的意识如同溺水者一样向上挣扎，短暂地挣脱了这个牢笼。
即使回到了现实，她也无法说话，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
薇洛娜只是凭借着本能，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传音，并勉力眨了眨眼睛。
…莱德？
我……听到了……
也正是在这短暂挣脱的瞬间，她模糊地看到了操控舱内的景象
莱德就站在她面前，状态极差，似乎正将某种力量探向她。
下一刻，他像是遭到了重创，身体无力地向前倒来。
甚至来不及多想，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那只已经开始晶体化的手，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仅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更下意识地将他紧紧搂住，将那身躯护在自己的怀抱里。
…好暖和啊…
这是她意识模糊中掠过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混蛋…当年这么有活力……现在却这么安静地躺在我怀里……
一丝莫名安心的情绪，在她意识深处漾开。
至少…最后不是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铁棺材里……
至少…是他在这里……
她从未承认过，这个家伙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特殊的位置。
是在宫廷中第一次交到挚友的喜悦？是那次青年竞技大赛后的双向逃婚？还是这次他跨越千里、不顾自身安危前来救援的帮助？
此刻，这些纷乱的念头都模糊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确定：
如果是莱德…陪着我走到最后……似乎也不坏……
这个带着暖意的念头划过，随即，更强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这短暂挣脱的意识重新拖拽了回去。
拖向那个代表死亡的记忆碎片。
最后的感知被切断，怀里的重量和温度也迅速远离。
薇洛娜又回到了那个记忆碎片的战场，继续提着剑厮杀，战斗。
血在流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就这样……结束了吗……
拜尔…麦穗…还有……那个混蛋……
在意识彻底沉沦于虚无之前，一个模糊的呼唤，刺入了她感知。
……是谁……？
就在她眼前，那些正在疯狂围攻她、将她一次次逼入绝境的虚影，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为尘埃，迅速消散于这片血色空间。
不是被击退，不是被斩杀，而是更彻底的湮灭。
薇洛娜涣散的目光茫然地看向敌人消失的地方，随后，被前方的身影所吸引。
在那片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硝烟与血色的背景在他身后淡化，仿佛不敢沾染他分毫。
他站在那里，披着黑袍，身形不算特别高大。
是他。
薇洛娜太累了，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但那份熟悉的感觉，那份潜意识里的信赖，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牢牢吸引着她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之火。
她相信他。
莫名其妙地，毫无理由地，在这种连自我都快维持不住的境地，她依然相信，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然后，薇洛娜看到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稳定、有力，仿佛能撕开一切迷雾与阻碍。
一个声音，响彻在这片血色空间，这是她从未在莱德口中听到过的温柔口吻：
“我们走。”
她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自己的手、颤抖着、坚定着、递了过去。
在手与手接触的刹那，温暖驱散了冰冷，真实感取代了虚无。
所有的血色、战场、破碎的记忆……如同退潮般飞速远去。
她感觉自己身体冰冷僵硬，又被小心翼翼地托起。
那是一种保护性的姿态。
他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手托住她的背脊，用一个横抱的姿势，将她轻轻地拥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温暖，以及一种让她灵魂都要昏睡的安定感。
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抵达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在这个怀抱升起的瞬间，都变得遥远起来。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她的耳边，如同最郑重的承诺：
“我来了。”
“我们…回去。”
回去。
不是疑问，是宣告。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道幽暗人形虚影出现在他身侧。
那个虚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一只手臂缓缓抬起，然后朝着这片血色空间，虚虚一握。
裂痕出现，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抹除。
碎裂的痕迹，贯穿了整个记忆碎片，天际被裂痕吞噬，直接化为虚无。
那些哀嚎、咆哮的精神噪音也戛然而止。
神骸之影静立原地，石釜荣耀也收敛了锋芒。
它们默默看着黑法师与薇洛娜，看着他们处在崩塌的核心。
周围的血色空间开始褪色消失，露出通往现实的通道。
黑法师紧抱着薇洛娜，就像踏过一场破碎的梦，执意要将她带回现实的一端。
它们一左一右，如同两位沉默的侍从，无声地向后退开，为怀抱公主的骑士让出一条通路。
神骸之影还拎着那棵瑟瑟发抖的血宁芙小幼苗，此刻它连叶片都不敢颤动，生怕惊扰这个时刻。
此刻，血色褪成苍白的飞屑，如雪花般纷扬消散。
在这条通往现实的通道前，薇洛娜将染血的脸颊轻轻抵在黑法师的肩头，彻底卸下了所有疲惫。
她闭上眼，轻声回应：
“好。”
声音很轻，却像誓言般落在他胸膛。
“我们回去。”
这一次，他的怀抱就是她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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