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靠山屯仿佛成了一个被无形之手按下的暂停键,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被封锁的死亡峡谷。秦建国和高城每天都要巡视警戒线,确保万无一失。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几阵北风刮过,铅灰色的云层便沉沉地压了下来,深秋的寒意骤然加重。就在专家团抵达后没两天,靠山屯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起初是细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没多久就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一夜之间便将山林、田野和屯里的屋顶染成了一片素白。
积雪覆盖了通往死亡峡谷的大部分小路,这让秦建国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天堑总比人为的警戒线更管用。但他也没敢大意,巡逻的班次依旧,只是叮嘱队员们注意防滑保暖。
屯子西头,那间靠着老槐树的土坯房里,炉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屋外的严寒。知青秦建国搓着手从门外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赶紧反身把门掩严实了。他的妻子沈念秋正靠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肚子高高隆起,像扣了口锅,算算日子,临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他们是一起从城里插队到靠山屯的知青,相识相恋,经组织批准结了婚,在这黑土地安了家。
“雪还在下吗?”沈念秋的声音带着些孕期特有的疲惫。
“下着呢,挺大。”秦建国走到炕边,伸手探了探她被窝里的暖水袋温度,“冷不冷?我再给炉子添点柴火。”
“不冷了,屋里挺暖和的。”沈念秋笑了笑,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这下,地里没啥活儿了,你也能消停几天。”
秦建国是屯里的民兵队长,也是主要劳力之一,前段时间忙着封锁峡谷和秋收扫尾,脚不沾地。他点点头:“嗯,秋粮都入库了,峡谷那边有专家团和固定岗哨,暂时能喘口气。”他说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只是他看的方向,并非自家的小院,而是死亡峡谷所在的远山。那片山峦如今隐藏在雪幕之后,看不真切,但那份沉甸甸的压迫感,却并未因大雪而消减分毫。
“还想着峡谷里的事?”沈念秋看出他眉宇间的一丝凝重。关于峡谷里的事,秦建国遵守纪律,对她也是只字未提,但屯子里流传的那些“山神发怒”、“老毛子放妖怪”的风言风语,再加上之前民兵们紧张戒备的阵势,她多少也能猜到事情绝不简单。
秦建国收回目光,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啥,就是看看雪。你别操心这些,安心养着,把咱们的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比啥都强。”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在沈念秋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这鲜活的生命力,仿佛能驱散一切来自深山的不祥。
沈念秋握住他的手,温顺地点点头。她知道男人肩上有担子,有些事不该她问,她也就不问。对于她这样一个下乡的女知青来说,能在这偏远的屯子里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组建一个家庭,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已经是动荡岁月里难得的安稳了。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才停。屯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屋檐下挂满了冰溜子。孩子们兴奋地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大人们则开始清扫院落和通往井台、大队部的道路。秦建国一早也拿着木锨和扫帚清理门前的雪,干得额角冒汗。
老支书裹着厚重的棉袄,抄着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帽子和肩头都落着雪沫子。
“建国,扫雪呢?”老支书招呼道。
“哎,老支书,您慢点儿,路滑。”秦建国赶紧停下活儿,招呼道。
老支书走到近前,看了看秦建国扫出的小路,又抬眼望了望死亡峡谷的方向,压低了些声音:“这场雪下得好啊,能把那些不该人走的路都封死,省心了。”
秦建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是啊,就是苦了巡逻的弟兄们,雪深路滑,更得多加小心。”
“嗯,我跟猛子说了,让他们轮班的时候注意着点,带上猎狗,有个动静也能提前知道。”老支书说着,目光转向屋里,“念秋丫头咋样?快生了吧?”
“就这几天了,心里头有点没底。”秦建国老实回答,第一次当爹,难免紧张。
“放心,咱屯子的女人,没那么娇气。到时候让你婶子过来帮忙,她接生有经验。”老支书宽慰道,“日子总得过,添丁进口是喜事,冲一冲也好。”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不是一两只,而是屯子里好几户人家的狗都在叫,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秦建国和老支书同时循声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正是死亡峡谷那边。
“这狗今儿是咋了?”老支书皱起眉头。
秦建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许是雪地里窜过去啥野物,惊着了。”
话虽如此,两人心里都明白,自从峡谷出事以后,屯子里的牲畜就时不时有些反常。鸡鸭傍晚不进窝,猪在圈里烦躁地拱来拱去,连平日里最温顺的看家狗,也偶尔会对着峡谷方向龇牙低吼。老药头私下里跟秦建国说过,畜生比人灵性,能察觉到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狗叫声渐渐平息下去,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像这严寒的空气一样,渗透进来。
下午,秦建国去大队部处理点杂事,顺便领了这个月的口粮和一点煤油。回来时,看到沈念秋正坐在炕上,缝制着小娃娃的棉袄,针脚细密,脸上带着母性的柔光。炉火噼啪作响,屋里弥漫着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气息,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回来了?”沈念秋抬起头,“刚才好像地面轻轻晃了一下,你感觉到了吗?”
秦建国心里一紧,他刚才在路上,并没察觉。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东西:“没有啊,是不是你坐久了腿麻了?或是外面过马车震的?”
沈念秋仔细想了想,也有些不确定:“可能吧……就是那么一下,很轻。”她揉了揉腰,“这孩子,最近动得越发厉害了,怕是也急着要出来看看这世界了。”
秦建国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针线活:“别做了,伤眼睛。歇着,我去把晚饭热上。”
他将玉米面饼子和一点咸菜疙瘩放在炉边烤着,心里却无法平静。地面的微颤?是错觉,还是……死亡峡谷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专家团在那里,应该能控制住局面吧?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是个民兵连长,也是个即将当爹的男人,他的职责是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屯子的安宁。天大的事,有上面顶着。
夜幕降临,雪后的夜晚格外寂静,也格外的冷。秦建国检查了门窗,给炉子加足了煤,确保屋里足够暖和。沈念秋已经睡下,呼吸均匀,只是偶尔会因为胎动而轻轻蹙眉。
秦建国躺在炕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月色映着雪地,泛着清冷的光。屯子里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显得空旷而遥远。他侧耳倾听,似乎想从这无边的寂静中,分辨出任何一丝来自远山的异常响动,但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死亡峡谷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专家团在那里进行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工作。他只知道,那片被大雪覆盖的山林之下,潜藏着巨大的未知和危险,如同沉睡的巨兽,不知何时会再次苏醒。而他和他的屯子,就坐在这巨兽的嘴边。
他翻了个身,看着身边妻子熟睡的侧脸,手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腹部。这里面,是他未来的希望,是他在这个寒冷冬夜里,所能抓住的最实在的温暖。
“不管发生什么,我得护住你们,护住屯子。”他在心里默默说道。这就是他,一个普通知青,一个民兵连长,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最朴素,也最坚定的信念。至于国家大事,那不是他能掺和的,他只需守好脚下这片土地,和身边的人。
夜,还很长。冬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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