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微弱的风中残烛，在慕容嫣枯寂的心底摇曳了不过两三日，便等来了它注定的结局。
不是她期盼的皇帝宽宥，也不是旧仆刘公公的援手，而是一道来自紫宸宫的，冰冷无情的传召。
来传旨的不是往日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而是皇贵妃身边得力的钱公公，身后跟着两名面容肃穆的紫宸宫侍卫。这阵仗，让守着慕容嫣的那两个老宫人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慕容嫣原本倚在榻上，听见动静，心脏猛地一缩，强撑着坐直身体，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袍。她看着钱公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慕容庶人，”钱公公的声音尖细而平稳，带着程式化的冷漠，“皇贵妃娘娘懿旨，传你即刻前往紫宸宫问话。”
他没有用任何尊称，直接点明了她如今“庶人”的身份。
慕容嫣嘴唇哆嗦着，想质问，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她只能僵硬地站起身，任由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扶”着她，走出了这间囚禁她许久的偏殿。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积雪未化，反射着惨白的光。她被半押半扶着，行走在熟悉的宫道上，过往的宫人见到他们，无不远远避开，垂首肃立，连窥探的眼神都不敢有。这种彻底的、被所有人摒弃的孤立，比寒风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冷。
紫宸宫正殿，温暖如春，熏香淡雅。萧明玥并未坐在主位之上，而是闲适地站在一盆开得正盛的水仙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洁白的花瓣。她今日穿着一身家常的杏子黄绫袄，未戴繁重头饰，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碧玉簪，越发显得气质清冷，容光慑人。
慕容嫣被带入殿内，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抬头，看着那个站在暖光花影中的女子，看着她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神情，与自己如今的狼狈形成惨烈对比，一股混杂着嫉妒、怨恨和绝望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萧明玥！你……”她嘶声欲喊。
“跪下。”萧明玥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左右侍卫立刻在慕容嫣膝弯处一按，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萧明玥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蒙尘的、毫无价值的旧物。
“慕容庶人，”她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本宫听闻，你近日，颇不安分。”
慕容嫣心头巨震，猛地抬头：“你……你监视我？！”
萧明玥唇角微勾，似是觉得她这话十分可笑：“六宫之事，本宫协理，有何不可知？”她踱步走近，停在慕容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贿赂内监，私通消息，意图扰乱圣听，可知这是何罪？”
她每说一句，慕容嫣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最后已是面无人色。她终于明白，自己那点可怜的希望和挣扎，从头至尾，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如同跳梁小丑。
“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她做着最后的徒劳辩解，声音却虚弱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萧明玥不再与她争辩，只对旁边的晚翠微微颔首。
晚翠会意，上前一步，将一件用素白帕子托着的东西，亮在慕容嫣眼前——正是那支她用来贿赂小太监的赤金红宝石耳坠！
宝石依旧璀璨，此刻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萧明玥的声音冷了下来，“慕容氏，你屡教不改，心怀怨望，如今更是行此鬼蜮伎俩。本宫容你至今，已是看在慕容家往日功劳的份上。奈何你自寻死路。”
慕容嫣看着那耳坠，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干，瘫软在地。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萧明玥不会放过她。
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和骄傲，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抓住萧明玥的裙摆，涕泪横流地哭求：“皇贵妃娘娘！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愿为您当牛做马，只求您给臣妾一条活路！求求您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妆容花乱，涕泪沾湿了萧明玥华贵的裙角，模样凄惨可怜至极。
萧明玥垂眸，看着她抓住自己裙摆的、因为冻疮和瘦削而显得骨节突出的手，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丝淡淡的嫌恶。
她轻轻抬脚，将自己的裙裾从慕容嫣手中抽离，动作优雅，却带着彻底的冷漠。
“本宫身边，”她看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慕容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心怀叵测之人。”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碎了慕容嫣所有的幻想。
萧明玥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主位，淡然下令：“慕容庶人，行为不端，屡犯宫规，即日起，褫夺一切待遇，送入浣衣局，充为苦役，非死不得出。”
浣衣局！那是宫里最脏最累、毫无盼头的地方，进去的人，往往熬不过几年便会油尽灯枯！
慕容嫣猛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还想说什么，却被两名侍卫毫不留情地拖拽起来，向外拉去。
她挣扎着，回头死死盯着那个端坐在主位上，重新拿起宫务册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身影，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绝望和麻木。
那支曾经象征着她荣耀与宠爱的赤金耳坠，从晚翠手中的帕子里滑落，“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尘埃，随即被一名小太监无声地扫入畚箕，连同它曾经的主人一起，被清理出了这金碧辉煌的紫宸宫。
旧钗折尘，芳华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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