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炭火噼啪作响，衬得满室寂静。晚翠领命而去后，萧明玥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雪幕，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风雪，落在了凤仪宫那重重殿宇之上。
皇后的手段，果然够毒，也够绝。巫蛊之祸，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复。她几乎能想象出，当那个写着皇帝生辰八字、钉满银针的木偶从她永寿宫被“搜出”时，会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的景象。届时，莫说皇贵妃之位，便是性命，也如风中残烛。
恐惧吗？自然是有的。但那恐惧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汹涌的冷静与狠厉所取代。她萧明玥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她缓缓起身，走到靠墙的多宝格前。格子上并非全是珍玩玉器，有一格专门放置着一些看似陈旧的书册卷宗。那是她利用协理六宫之便，以“查阅旧例”为名，从宫中藏书阁和存放陈旧文书处悄悄调阅、誊抄或干脆“滞留”未还的。其中，便有关于前朝秘辛、宫廷律例以及……一些禁忌案件的只言片语。
她的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一本略显残破、封面无字的蓝皮册子上。这是她费了些心思才弄到手的，记录了本朝初年一桩被刻意模糊处理的旧案——一位失宠的妃嫔，因怨恨另一位得宠的妃嫔，私下诅咒其子早夭，用的便是巫蛊之术。后来事发，皇帝震怒，那妃嫔被赐白绫，家族亦受牵连。
诅咒对象，并非帝后，而是皇子。
萧明玥抽出这本册子，回到炕边，就着明亮的烛光，再次仔细翻阅起来。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泛黄纸页上的字句，捕捉着每一个细节：诅咒的方式、使用的材料、被诅咒者的身份、事发后的审讯过程、最终的定罪依据……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皇后想用诅咒皇帝的罪名置她于死地，她不能同样以此回敬。诅咒皇帝，罪名太大，反而容易让皇帝生出疑心，怀疑是有人刻意构陷皇后。而且，风险太高，一旦被查出是她做的手脚，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需要一个同样严重，却又不会直接触动皇帝逆鳞，甚至能引发其他势力对皇后不满的罪名。
她的指尖在“诅咒其子早夭”那一行字上轻轻点了点。皇子……太后……先人……
一个名字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已故的安懿郡王。那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轻时战功赫赫，却英年早逝，太后对其感情极深，每年祭奠都极为隆重。而这位郡王，当年曾在一次朝堂争执中，与沈皇后的祖父有过不小的过节，虽然后来表面和解，但太后心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皇后诅咒的对象，是这位已故的安懿郡王呢？
萧明玥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此举，一石三鸟。
其一，诅咒已故郡王，虽不及诅咒皇帝严重，但同样是亵渎皇室先祖、大不敬之罪，足以废后。其二，安懿郡王是太后的心头肉，太后若知皇后竟敢诅咒其弟，必定勃然大怒，绝不会再对皇后有半分维护，甚至会全力支持废后。其三，旧怨重提，能最大程度激发太后对沈家的厌恶，斩断皇后最后一丝凭借家族翻盘的希望。
妙极！
思路既定，萧明玥不再犹豫。她铺开一张素笺，取过一支细狼毫笔，蘸饱了墨，却悬腕停顿了片刻。她需要模仿皇后的笔迹。这并非难事，皇后主持宫务，发出的谕令、赏赐单子不少，她早已留心收集，私下练习过。虽不能十成十相像，但在那匆忙制作的诅咒之物上，足以乱真。
她凝神静气，回想皇后平日写字时那股端庄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的笔锋，缓缓落笔。她没有写完整的句子，只写了安懿郡王的名字和生辰，笔迹力求形似，更注重捕捉那份神韵。
写罢，她拿起纸笺，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满意地将其凑到火焰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不过是练习。
“晚翠。”她扬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晚翠应声而入。
“去找阿四来。”萧明玥吩咐道，声音压得极低。阿四是她暗中培养的一个心腹太监，身手利落，擅于仿制各种物件，且嘴巴极严。
晚翠心领神会，立刻去办。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身形瘦小、貌不惊人的太监便悄无声息地进了殿，正是阿四。他垂手躬身，静候指令。
萧明玥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下令：“找一块质地细密的梨木，不大，巴掌大小即可。雕刻一个简单的人偶，不必精细，但木质要处理好，不能是新茬。再用青布包裹，以棉线缝合。最后，”她顿了顿，目光锐利，“用朱砂，将这张纸上的名字和生辰，写于人偶之上。”
她将另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递给阿四，上面正是安懿郡王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阿四双手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牢牢记住，随即取出火折子，当即将纸条烧毁，灰烬碾入脚下地毯，不留痕迹。
“奴才明白。”阿四的声音低沉沙哑，“三日之内，东西会放在老地方。”
“要快，更要稳妥。”萧明玥叮嘱，“所用材料，务必与凤仪宫近日支取的来源不同，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永寿宫的线索。”
“娘娘放心，奴才晓得轻重。”
阿四躬身退下，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外的风雪之中。
殿内再次剩下萧明玥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纷扬的雪花，眼神幽深如古井。
皇后想将诅咒皇帝的木偶埋入她的永寿宫，而她，则要将这诅咒安懿郡王的木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皇后的凤仪宫，并且要放在一个足够隐蔽，又能在关键时刻被“意外”发现的地方。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和未来的博弈。一步错，满盘皆输。
但她萧明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她已然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皇后自己，一步步走进这为她精心准备的死局。
李代桃僵，偷梁换柱。皇后娘娘，这份“大礼”，希望您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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