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一条条说完，看着已经有些怔住的苏云袖和旁边目瞪口呆的顾诚，最后总结。
“所以苏姐，我做的不是解渴的廉价糖水铺，我想做的，是一个能代表某种生活态度、有品牌辨识度。”
“能让年轻人愿意排队来买、并且发自内心喜欢的新式茶饮品牌。虽然它现在可能只是这家小店，但模式和思路，决定了它的天花板绝不止于此。”
店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冰箱压缩机嗡嗡工作的声音。
苏云袖彻底收起了之前那点“劝导”的心思，她看着陈默，眼神复杂。
震惊、诧异、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佩服。
这个年轻人的思路太清晰了，精准地切中了她经营中所有的困惑和无力感，并且给出了一套看似冒险却又极富说服力的解决方案。
陈默说的这些，有些词她甚至第一次听，但组合起来，却勾勒出一个鲜活、诱人、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图景。
许久，苏云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我明白了。”
苏云袖轻轻点头，语气里带着感慨。
“看来……不是我这家店不行，是我的想法和做法，确实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陈默，你说得对，完全不一样。”
她顿了顿，看向陈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诚的祝福：“如果是照你说的这么做……或许，真的能成。这店转让给你，我好像……没那么遗憾了。”
旁边的顾诚早已听得张大了嘴巴，看着陈默，眼神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他脑子里那些“泡妞”、“开黑”的念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在疯狂闪烁：
我靠！默哥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卖个奶茶都能被他说出花来？！
这他妈还是奶茶吗？这听起来简直是要造火箭啊！
正事基本敲定，气氛缓和下来。
陈默看着苏云袖眉宇间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与这店铺共存的疲惫感。
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问道：“苏姐，那你这店盘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准备休息一阵，还是已经找好了新的方向？”
苏云袖闻言，眼神飘忽了一瞬，落在窗外车流不息的街道上。
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空茫：“打算？说实话……还没想好。开这家店耗尽了我不少心力，也像是个……执念。”
“现在突然要放手，心里空落落的，下一步去哪，做什么，暂时……没什么头绪。”
苏云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怠和迷茫，与刚才谈论店铺转让时的干脆利落截然不同。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一旁的顾诚也难得地保持了安静，眨巴着眼，看看苏云袖又看看陈默。
苏云袖沉默了几秒，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她的手指摩挲着微凉的桌面，目光没有焦点，声音也变得轻缓起来，带着一种倾诉的意味。
“其实……我开这家店，本身也没什么宏大的商业计划。”
苏云袖笑了笑，笑容里掺杂着苦涩和怀念，“说起来，可能有点傻。”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继续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北大毕业的，读的是社会学，后来直博了。”
“读博那几年……家里条件一般，不太支持我一个女孩子读那么高，觉得没什么用。压力很大，也很穷。”
“那时候……我有个男朋友。”
提到这个词时，苏云袖的声音明显更柔也更沉了些。
“他比我大两届，本科就毕业了，工作早。他知道我想读书，就默默地支持我。”
“他那点工资也不高，为了多赚点钱给我交学费、让我吃好点，自己省吃俭用，经常加班，吃饭更是凑合，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
苏云袖的语速很慢，像是不忍心又不得不回忆起那些细节。
“他知道我喜欢喝这家店的奶茶，那会儿这家店还是另一个老板开的，味道其实也就那样，但他说喝点甜的心情好。”
“他每次来看我，再晚、再累，总会记得绕路过来给我带一杯，热的，三分糖，加珍珠，他知道我只爱喝这个口味。”
苏云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她吸了口气，稳住情绪。
“后来……我博士终于快答辩了，眼看就要熬出头了，我们连以后在哪儿租房、怎么布置都想好了……他却倒下了。”
“胃癌，晚期。医生说，跟他长期饮食不规律、压力太大有直接关系。”
“他为了省下钱给我，为了多跑几单外卖，把自己熬干了。”这句话苏云袖说得极其艰难，每个字都像裹着砂砾。
“他走之后，我浑浑噩噩了很久。有一次路过这里，看到这家店原来的老板正要贴转让告示。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可能就是……魔怔了。”
“觉得盘下它，好像就能留住点什么，好像他每次气喘吁吁把奶茶递给我时的那个笑容，就能一直在似的。”
苏云袖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露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
“所以我就盘下来了，凭着一点念想和傻气，硬撑着开到了现在。”
“可惜……我好像真的没什么做生意天赋，纪念不了他，也养活不了自己。生意越来越差，实在难以为继了……这才不得不……”
苏云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这家店，是她纪念一段刻骨铭心爱情和无法弥补遗憾的载体，如今却连这个载体也无力维持了。
店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诚早已收起了那副玩闹的表情，听得眼圈都有些发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低下头。
陈默沉默着，目光落在苏云袖那双用力交握、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陈默完全能理解这种感受。
重生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那种被生活压垮、失去一切的无力感和绝望，他体会得刻骨铭心。
只是，他的故事有了重来的机会，而苏云袖的遗憾，却永远定格在了过去。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清冷从容，实则内心背负着沉重过往和悲伤的女人，心中那份原本纯粹商业层面的盘算，不知不觉间掺入了一丝复杂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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