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幽蓝的磷火跳动了一下,将众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壁画上拉扯得更加扭曲。陈启关于“九幽锁魂钉”的追问,如同在刚刚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上砸开了一道裂痕,寒意刺骨。杨少白的苍白解释,并未能弥合这道裂痕,反而让水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
苏离试图将话题拉回现实危险的努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便沉入了更深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飘向了那个一直沉默地靠在最深处阴影里的魁梧身影——罗烈。
他低着头,乱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玄铁巨斧杵在地上,他双手紧握斧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微微颤抖。周身那股狂暴的气息确实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戾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在他体内缓缓流淌,使得他周围的空气都显得粘稠而灼热。
陈启的问题,杨少白的推测,像两把钥匙,不仅打开了陈启心中的谜团,也狠狠撬动了罗烈脑中那扇被痛苦和愤怒尘封的大门。那些在寂灭潭边、在诅咒侵蚀下看到的、属于卸岭先祖的破碎记忆幻影,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血与火的厮杀,背叛的嘶吼,还有……那致命的一击!
是谁?到底是谁?!
杨少白说先祖们是去“善后”,是“共同责任”。陈启追问祖父死于谁手。那他们卸岭一脉的先祖,那在幻影中浴血奋战、最终却倒下的身影,又是被谁从背后捅了刀子?!
压抑的怒火混合着长久以来的委屈和猜疑,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罗烈猛地抬起头!
乱发下,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狂躁,而是燃烧着一种被背叛的、近乎绝望的愤怒。他目光如炬,先是死死盯在杨少白脸上,然后又猛地转向陈启,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恨意和冰冷的质疑:
“幻影里……我看见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中回荡,震得穹顶落下些许灰尘。
“我家先祖……是被偷袭的!就在那扇该死的门前面!”他伸手指向虚空,仿佛能穿透石壁,指向那臆想中的青铜巨门,“有人从背后……下了黑手!”
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眼中的血丝更加密集,周身那股压抑的戾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使得他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微微发热。
“杨少白!”他低吼着,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对方,“你摸金校尉一脉,最擅长的就是潜行、暗算、机关陷阱!是不是你们的人?!为了独吞门后的东西?还是怕我家先祖抢了头功?!”
这指控极其严重,直指摸金一脉的立身之本和声誉。杨少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罗烈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摸金一脉确实精于奇巧和潜行,这在盗墓四门中并非秘密,此刻却成了最大的嫌疑。
不等杨少白回应,罗烈充血的目光又猛地转向陈启,带着一种更深的、混杂着痛苦和不解的审视:
“还是你发丘中郎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发丘印镇邪破妄,堂堂正正!可幻影里那道金光……那道穿透我先祖护体煞气的金光……像极了你们发丘的手段!陈启!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发丘的人,觉得我先祖煞气太重,入了魔,所以要‘清理门户’?!”
这个猜测更加诛心!它将可能的背叛动机从“夺宝”提升到了“道义”层面,更加难以辩驳。发丘一脉确实以正大堂皇自居,若真认定卸岭先祖被邪煞侵蚀而出手“镇邪”,在某种扭曲的逻辑下,甚至可能被视为“正义之举”!
陈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左臂的诅咒纹路在罗烈狂暴气息的刺激下剧烈跳动,冰寒与刺痛交织,但他强行稳住心神,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罗烈充满戾气的逼视。他没有立刻否认,因为罗烈描述的“金光”确实与发丘灵力特征有相似之处,这让他心中也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和疑虑。
“老罗,”陈启的声音异常冷静,试图压下翻腾的气血,“幻影破碎,记忆扭曲,你看不清出手之人,仅凭灵力特征臆测,有失公允。若真是发丘先祖所为,必有缘由,但我绝不信是出于私欲或所谓的‘清理门户’!”
“缘由?!”罗烈嗤笑一声,笑容狰狞,“什么缘由?和那‘九幽锁魂钉’一样的缘由吗?!你们总是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的话,将陈启的祖父之死与卸岭先祖的遇袭隐隐联系了起来,暗示着一种可能的、延续的“背叛”模式。这无疑是在本就脆弱的信任上,又泼上了一盆滚油。
偏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卸岭力士们群情激愤,“瘦猴”等人更是握紧了兵器,怒视陈启和杨少白,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为少主和先祖报仇。苏离紧张地站到陈启身侧,龟甲微光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
杨少白终于缓过气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掌心的灼痛和心中的愤怒,沉声道:“罗烈!无凭无据,仅凭幻觉臆测,便要定我摸金一脉的罪吗?若按此理,我是否也可怀疑,是你卸岭先祖煞气失控,率先攻击他人,才招致反击?!”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你放屁!”罗烈暴怒,猛地踏前一步,地面青石龟裂,狂暴的气势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眼中血色大涨,几乎要再次失控!“我家先祖顶天立地,岂容你污蔑!”
眼看一场内讧就要爆发!
“够了!”
陈启猛地一声断喝,声如雷霆,蕴含着发丘印的一丝镇魂之力,强行压下了殿内躁动的气息。他目光扫过即将失控的罗烈和愤慨的杨少白,最后落在苏离担忧的脸上。
“争吵有用吗?”陈启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让那可能存在的‘门’后的东西看笑话?还是让当年真正的凶手逍遥于历史的迷雾之中?”
他指向四周的壁画和雕像:“真相,或许就藏在这地宫的深处。而不是靠我们在这里互相猜忌、自相残杀就能得出的!”
陈启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即将爆发的战火。罗烈剧烈喘息着,眼中的血色缓缓消退几分,但那份深刻的怀疑和愤怒,已然根植心底。杨少白也冷静下来,但脸色依旧难看。
信任的裂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因为罗烈这直指核心的质疑,变得更深、更难以跨越。猜忌的种子,已然在每个人心中发芽。
而偏殿深处,那尊青面獠牙的雕像,空洞的眼窝在幽蓝磷火的映照下,仿佛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嘲弄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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