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回到清心阁,柳惊鸿的步子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决定生死的对峙,不过是饭后的一次寻常散步。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里的花木都镀上了一层冷冷的清辉。绿萼早已在廊下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王妃……”
“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柳惊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绿萼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柳惊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只能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柳惊鸿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混着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她走到窗边,那朵被她救回来的“朱顶紫罗”,在白瓷瓶里安静地立着,断裂的根茎浸在清水中,残破的花瓣在月色下,有一种脆弱而决绝的美。
她的目光没有在花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了窗台上。
窗台一角,多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鸟,约莫拇指大小,雕工粗糙,像是孩童随手的劣作。鸟身上没有上色,只在尾羽的部分,用墨笔画了七道黑痕。
这是北国组织的“信鸽”。七道黑痕,代表最高等级的密讯。
柳惊鸿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只木鸟拈了起来。指尖稍一用力,木鸟的腹部便应声裂开一道细缝,一卷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蜡丸滚落到她的掌心。
她用指甲掐开蜡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特制纸张。展开后,上面是用针尖刺出的一行行细小的密码。
柳惊鸿甚至不需要对照密码本,这些早已刻在她骨子里的符号,在她的脑海中自动转换成文字。
“幽灵:雁门关任务,摧毁南国军备,斩其羽翼,时机精准,无可挑剔。圆满完成。组织上下,甚为赞赏。边关事变,南国必将严查,京城亦是风声鹤唳。汝当静默蛰伏,切勿妄动,等待新的指令。画皮。”
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柳惊鸿的眼里。
赞赏?
圆满完成?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像是被极度的愤怒与嘲讽撑开的伤口。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执刀的屠夫,到头来,她只是那把被递出去的、用钝了就可以丢弃的刀。她精准地完成了破坏,也精准地砍掉了萧夜澜安插在军中的棋子,让太子党和北国同时受益。而她的组织,她的上级“画皮”,却对此大加赞赏,仿佛对这其中的内情一无所知,只看到了“摧毁南国军备”这一层功绩。
这封密信,证实了她下午对萧夜澜提出的那个可怕猜想。
有一个“渔翁”,一个藏在更深处的第三方,他不仅了解萧夜澜,更对北国组织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他通过某种渠道,向北国组织提供了这次行动的“完美”情报,引导着她这把刀,去完成了一次一石二鸟的“借刀杀人”。
而北国组织,从这封信的口吻来看,显然也被蒙在鼓里,还沉浸在任务成功的喜悦之中。
柳惊鸿的手指缓缓收紧,那张薄薄的信纸在她掌心被揉成一团。
被敌人利用,尚可接受,那是技不如人。可被自己人当成傻子一样蒙蔽和操控,这是对她“幽灵”之名的最大侮辱。
更可笑的是,信上最后两个字。
“蛰伏”。
组织让她藏起爪牙,趴下不动。
可她的新“主人”,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七皇子,刚刚才给她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去炸掉太子府的粮仓。
一个让她静,一个让她动。
一个让她藏,一个让她去闯龙潭虎穴,去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像两只无形的大手,从不同的方向扼住了她的喉咙,要将她活活撕裂。
柳惊鸿松开手,任由那团纸屑飘落在地。她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
蛰伏?听从组织的安排,然后等着三天后,被萧夜澜当成违逆命令的废棋,毫不留情地“折断”?
去炸粮仓?听从萧夜澜的命令,用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去完成他的考验,同时彻底违背组织的指令,将自己置于被两方追杀的绝境?
不。
她不是棋子。
从她接管这具身体开始,她就不是了。
她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听话”这两个字。无论是对北国,还是对萧夜澜。
他们都想用她。
他们都想把她当成一把刀。
那好。
柳惊鸿的目光,从天上的明月,缓缓移回到桌上。那里,除了装着残花的白瓷瓶,还放着下午从萧夜澜手中拿回来的那把银剪。剪刃上,她自己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她走过去,拿起那把银剪。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萧夜澜要一场烟花,一个结果。
北国组织要她蛰伏,一个态度。
这两者,看似水火不容,却并非没有同时达成的可能。
一个计划,一个远比炸掉粮仓更加疯狂、更加大胆、也更加完美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要放一场烟花。
一场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烟花。
这场烟花,不仅要完成萧夜澜的“命令”,还要符合北国组织“蛰伏”的要求,更要将那个藏在暗处,妄图操控她的“渔翁”,从深水里炸出来。
柳惊鸿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癫狂,一丝兴奋,和一种将天地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自信。
她拿着银剪,走到那瓶“朱顶紫罗”前。
在清冷的月光下,她举起剪刀,“咔嚓”一声,将那朵残破花朵上最后一片还算完整的花瓣,也齐根剪下。
花瓣飘落,坠入水中,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瓶中,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断了根的茎。
再美的花,终将凋零。
但凋零之前,它散发出的香气,却可以引来想引的蜂,也能毒死想杀的蝶。
“烟花……”她用气声低语,像是在对那截断茎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下令,“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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