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剪躺在柳惊鸿的掌心,那一点金属的寒意,与萧夜澜话语里透出的杀气,一同渗入她的肌肤。
“要么被折断,要么……被送回炉子里,重新融了。”
威胁的话音在寂静的庭院里盘旋,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住了她的脖颈。长顺虽然退得远,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股从主子身上散发出的、足以让万物凋零的怒意。他甚至不敢想象,王妃会如何应对这场雷霆之怒。
然而,柳惊鸿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抽动。那双刚刚还褪去了天真、只剩下冰冷平静的眸子,此刻竟是缓缓地、缓缓地弯了起来。
她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天真烂漫的伪装,也不是癫狂痴傻的掩饰,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愉悦的浅笑。仿佛她听到的不是死亡通牒,而是一句……别有深意的赞美。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银剪,又看了看脚边那朵被碾落尘埃的“朱顶紫罗”,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萧夜澜瞳孔微缩的动作。
她慢慢地蹲下身,用那双握过匕首、布过火药的纤细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已经残破的兰花捧了起来。她用指腹轻轻拂去花瓣上沾染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王爷,”她抬起头,仰视着轮椅上的男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点困惑,“您是在生气,这把刀太快,还是在气,握刀的人不是您?”
萧夜澜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她没有否认,更没有求饶。她直接剖开了他所有愤怒的表象,将最核心的问题,赤裸裸地摊在了两人之间。
柳惊鸿捧着那朵残花,缓缓站起身。她走到石桌边,将花朵轻轻放在桌面上,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您让我去剪几片枯叶,”她拿起那把银剪,对着阳光,看着刀刃上折射出的冷光,“可您忘了告诉我,您的花园里,哪些是花,哪些是草,哪些……是披着花草外衣的毒虫。”
她转过身,迎上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我的脑子不好使,王爷是知道的。我分不清那么多,只知道,看起来不像好东西的,都该剪掉。或许我剪错了,剪掉了您想留着观赏的毒虫,那也只能怪王爷您,没有提前给您的刀,标好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
这一番话,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逻辑。
她将所有的责任,用一种无可辩驳的、理直气壮的方式,全部推回到了他的身上。
是你让我去的。
是你没说清楚。
我脑子有问题,我只能按我的方式理解。
所以,错的是你。
萧夜la?澜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却又偏偏让人找不到破绽的女人。她就像一团没有实体的影子,你以为抓住了她,用尽全力攥紧,张开手,却发现掌心空空如也,而她,早已在另一个角落,对你微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萧夜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怒意未消,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那被旁人借去,砍了本王的人,又该如何解释?”
这是他最愤怒的地方。那三个他安插多年的心腹,是他伸向兵部的三根最重要的手指,如今却被她齐根斩断。
柳惊鸿闻言,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
“王爷,您觉得,一把插在刀鞘里的刀,要怎么才能被别人借走?”她走上前,一步,一步,停在萧夜澜的轮椅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除非……”她微微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握着刀鞘的主人,默许的。”
轰!
萧夜澜的脑中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死死地锁住她。
她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另一重疑云。雁门关守将是太子的人,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他本以为,柳惊鸿是北国组织安插的棋子,被太子党羽和北国暗桩联手利用,成了对付他和南国朝廷的双刃剑。
可她这句话,却提出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她是在暗示,有人在他的默许下,动用了她这把刀?
不,不对。
她是在告诉他,敌人已经能模仿他的“默许”,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调动他的人,或者说,调动他认为是自己人的“刀”!
是谁?
是谁能模仿他的行事风格,骗过柳惊鸿这个顶级特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是太子?太子没这个脑子。
是北国暗桩?他们不了解他的行事细节。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有一个隐藏得极深的敌人,一个同时了解他和北国组织,并且能在这两者之间传递虚假讯息的第三方!
这个敌人,借着他的“势”,利用了北国的“刀”,同时砍向了他和南国朝廷。而他萧夜澜,竟成了帮凶,还差点亲手毁了这把锋利得超出想象的刀。
看着萧夜澜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柳惊鸿知道,她赌对了。
她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犯错的工具”,变成了一个“揭示更大阴谋的信使”。她没有去撇清关系,而是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将一个更可怕、更致命的威胁,摆在了萧夜澜的面前。
现在,他需要思考的,已经不是如何处置她,而是如何揪出那个藏在暗处、能同时戏耍他和北国的“渔翁”。
而她,柳惊鸿,是唯一见过那个“假借”他名义之人的线索。
她的价值,在这一瞬间,从“一把好刀”,变成了“不可或缺的钥匙”。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萧夜澜眼中的风暴缓缓平息,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看着眼前这张平静而美丽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小看了这个女人。
他以为她是疯子,是刀,是棋子。
到头来,她却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也是一个棋手。
“很好。”萧夜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给本王出了一个很好的谜题。”
他驱动轮椅,与她错身而过,朝着书房的方向行去。
柳惊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轮椅滚动的声音。
当萧夜澜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月亮门后时,他淡漠的声音,才再一次传来。
“你不是喜欢看烟花吗?”
“三天之内,本王要看到一场更大的烟花。”
“地点,太子府的粮仓。”
声音落下,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
太子府的粮仓?
那里的守卫比雁门关军备仓库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位于京城腹地,一旦动手,绝无可能像在边境那样从容脱身。
这已经不是试探,也不是利用。
这是命令。
一个来自主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也是一个让她去送死的考验。
她刚刚才把自己从“刀”的身份里摘出来,转眼间,他又用一个更直接、更粗暴的方式,将她重新按了回去。
柳惊鸿低头,看着石桌上那朵残破的兰花,眼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光。
好一个萧夜澜。
他这是在告诉她,不管她是谁,不管她背后有什么阴谋,只要她还在他的王府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她这把刀,终究还是要为他所用。
只是这一次,刀柄,被他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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