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再次引爆了京城。
七王妃柳惊鸿,在拒绝了宫中教习嬷嬷和京城所有知名绣坊的邀请后,竟独自一人,抱着一堆破布烂衫,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上,摆起了地摊。
她不卖东西,只绣花。
没人知道她要绣什么。只见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巨大的、由无数破布拼接而成的“画布”,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线,神情专注到了癫狂的地步。
她不理会任何人的围观和嘲笑,饿了就啃一口怀里的干粮,渴了就喝一口自带的水囊。她绣得极快,针法杂乱无章,五颜六色的线在她手下交织,形成一团团毫无美感可言的色块。
“疯了,这七王妃是真的疯了!”
“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当,跑来当街卖艺,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嘘……小声点!你没看旁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便衣,都是七王殿下府上的护卫!”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围观柳惊鸿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比看耍猴的还热闹。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有纯粹看热闹的。
长公主萧玉淑在路过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看到这一幕,气得当场就摔了自己最心爱的玉如意。
太子萧景辰听闻此事,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由她去。”
而柳惊鸿,对外界的一切都恍若未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针、线,和那块越来越“丑”的画布。
她在执行她的计划。
一个荒诞,却精准的计划。
她知道赵显亡妻是“乱针绣”的大家。她也知道,对于一个深爱亡妻的男人来说,妻子生前最引以为傲的技艺,必然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容亵渎的圣地。
柳惊鸿现在做的,就是用一种最粗暴、最拙劣的方式,去“模仿”这种技艺。
她这是在“碰瓷”。
她在用这种近乎侮辱性的行为艺术,逼赵显现身。
如果赵显真的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怀念亡妻的痴情男人,他看到有人如此糟蹋妻子的绝学,必然会出面干预,或指责,或教导。
如果他是个心机深沉的政客,他会觉得这是太子或七皇子授意,用来试探他的手段,他会权衡利弊,做出反应。
而如果他真的是北国的“同志”,他会从这种极度反常的行为中,读出更深层次的信号——这是一个来自同类的、不计代价的、紧急的求援或联络信号。
柳惊鸿在赌。
赌赵显到底是哪一种人。
第一天,过去了。赵显没有出现。
第二天,过去了。赵显依旧没有出现。
围观的人群渐渐失去了新鲜感,开始散去。只有几个孩童,还在远处对着她指指点点。
绿萼急得嘴上都起了泡:“王妃,咱们回去吧。这风吹日晒的,您的手都起皮了。”
柳惊鸿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穿针引线。她的手腕已经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指尖也被针扎出了好几个小血孔。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一个顶级的特工,最有价值的品质,就是耐心。
比猎物更有耐心。
第三天,黄昏。
夕阳将朱雀大街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街上的行人已经稀疏。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背微微佝偻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准备回家。他走得很慢,像所有在官署里劳碌了一天的中年男人一样,脸上带着疲惫。
他路过了柳惊鸿的地摊。
他看见了那个坐在小马扎上的女人,看见了她面前那块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绣品”。
他的脚步,顿住了。
柳惊鸿感觉到了那道视线。她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绣着自己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夕阳,一个疯狂绣花的女人,和一个驻足不前的男人。
许久,那个男人动了。
他没有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柳惊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她赌错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个男人缓缓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旁边的一家茶楼。
柳惊鸿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她抬起头,看向那家茶楼。茶楼的二楼,临街的窗户开着。赵显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他没有看她,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喝着。
这是信号。
他没有当众与她接触,是出于谨慎。他走进茶楼,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柳惊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没有理会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针线,径直走向了那家茶楼。
茶楼里很安静。
柳惊鸿走上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赵显。
她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窗外的风,吹动着桌上的茶香。
“乱针绣,精髓在于乱。乱的不是针法,是心。”
许久,赵显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他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绚丽的晚霞上。
“以针为笔,以线为墨。心有丘壑,下笔才能有乾坤。心中若是只有一团乱麻,绣出来的,自然也只是一堆破絮。”
柳惊鸿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我心里,没有丘壑,也没有乱麻。”她淡淡地说,“我心里,只有一艘快要沉的船。我不知道是该补漏洞,还是该跳船。”
茶楼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赵显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正眼看向柳惊鸿。
那层笼罩在他眼中的雾气,彻底散去了。那是一双冰冷、锐利,却又带着一丝深沉悲哀的眼睛。
“船要沉,不是船的错。”他一字一句,声音压得极低,“或许是水下的礁石太多。又或许……是船上有人,在偷偷凿洞。”
柳惊鸿的瞳孔,猛地收缩。
“凿洞的人,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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