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院内,静得能听见窗外竹叶摩挲的微响。
柳惊鸿没有睡。
她面前摊开着七八本从福伯那里“借”来的陈年账册,烛火将她专注的侧脸映在墙上,影子被拉得细长。绿萼在一旁侍立,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时不时地为她添上热茶。
王妃已经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两个时辰了。
那些泛黄的纸页,在绿萼眼里,不过是一堆堆枯燥的数字和货物名录,什么“上等猪鬃五十斤”、“蜀锦三匹”、“修缮屋瓦用青砖一千块”,看得人头昏脑胀。可王妃却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不是账本,而是什么引人入胜的话本故事。
她的指尖在一行字上停了许久,那是一条关于“奇珍阁”花肥的记录。
“王妃,夜深了,您……”绿萼终于忍不住小声劝道。
柳惊鸿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倦意,反而亮得惊人。她将那本账册推到一旁,又取过另一本,翻到某一页,两相对照。
“绿萼,去把福管家请来。”
绿萼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茶壶都晃了一下。“现、现在?福管家恐怕已经歇下了。”
“那就去把他叫起来。”柳惊鸿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就说,我对着账本,发现了一件天大的趣事,想请他老人家过来一同参详参详。”
“趣事?”绿萼听得一头雾水。
柳惊鸿笑了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莫测。她拿起那本记录着“奇珍阁”的账册,站起身。“不必了,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亲自过去。省得他路上耽搁,错过了好戏。”
她抬步就往外走,绿萼连忙举着灯笼跟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大半夜的,拿着一本旧账去找福管家,这……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福管家昨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心里正憋着火,王妃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柳惊鸿要去账房的消息,再一次像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许多已经歇下的下人,都悄悄披上衣服,从门缝里、窗户边探出头来,朝着账房的方向张望。
这位王妃,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福伯确实已经睡下了,被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时,一张老脸拉得能挂住油瓶。他听闻是王妃深夜到访,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到了头顶。
欺人太甚!真当他福安是泥捏的吗?
他怒气冲冲地披上外袍,来到前厅,正准备好好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妃一个下马威,告诉她什么是长幼尊卑,什么是王府的规矩。
可他一进厅,就看见柳惊鸿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悠闲地吹着气。她的面前,还摊开着那本他眼熟无比的旧账册。
福伯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弱了三分。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而那只看似无害的蜘蛛,正慢悠悠地朝他爬过来。
“不知王妃深夜驾到,有何要事?”福伯压着火气,躬了躬身,语气生硬。
“福管家不必多礼,坐。”柳惊鸿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笑吟吟地说,“深夜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只是我这人有个毛病,看书看到不解之处,若不弄个明白,便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不,只能来请教福管家了。”
福伯眼皮一跳,冷哼一声:“王妃想请教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柳惊鸿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账册上的那行字,“我就是好奇,这七年前,咱们王府后花园种的,是什么金贵的花草?竟要用‘奇珍阁’的花肥来养?”
福伯心中一凛。
奇珍阁?他怎么会问这个?
他脑中飞速旋转,脸上却不动声色:“王妃有所不知,七年前,王爷曾得了一株西域进贡的‘玉骨冰心’,此花娇贵无比,太医院的院首都说要好生养护。用些好花肥,也是应有之理。”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事情推到了萧夜澜和太医院头上。
“哦?玉骨冰心?”柳惊鸿故作惊讶,“这名字倒是雅致。那想必这花肥也非同凡品了?我瞧这账上记着,十担花肥,竟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一担就要三十两,比上好的新米还贵出几十倍。福管家,您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厅内除了他们二人,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个管事和仆妇,听到三百两这个数字,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过一辈子了,竟然只是用来买花肥?
福伯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但他依旧嘴硬:“珍花配贵肥,理所当然。王妃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王爷。”
他又把萧夜澜搬了出来。
“我自然是信福管家的。”柳惊鸿笑了,她又翻过一页,指着另一处,“只是我还有一处不解。为何同一年,夏天的采买记录里,又有一笔‘奇珍阁’的支出,写的是‘清淤补土,购药石百斤’,花了二百两。这药石……是做什么用的?”
福伯的心沉了下去。
“自然是……是混在土里,增加地力所用。”
“是吗?”柳惊鸿的笑容更深了,她将另一本账册拿了过来,翻开,与眼前这本并排放在一起。“这就更巧了。我在另一本六年前的账册里,也看到了一笔‘奇珍阁’的采买。上面写的却是‘修葺假山,购黑山石百斤’,花的也是二百两。”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福伯,一字一句地问:“福管家,您能告诉我,这‘药石’和‘黑山石’,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为何同一种东西,在账册上却有两个名字?又是入药,又是修假山,它到底是石头,还是药?”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厅内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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