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澜的指尖,冰凉,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精准地停在了她昨夜藏匿纸卷的位置。那触感轻得像一片雪花,带来的寒意却足以冻结骨髓。
他知道了。
不,他是在诈她。
柳惊鸿的心跳在刹那的停滞后,恢复了平稳。她没有躲,甚至连眼皮都未曾颤动分毫。她只是抬起眼,迎着他那双探究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然后,她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假笑,而是一种明媚的,甚至带着点天真烂漫的笑。她顺着他的力道,将自己的衣袖又往他指尖送了送,声音里是新妇独有的娇嗔与埋怨。
“王爷可真是冤枉人。妾身房里能进什么贼?莫不是王爷昨夜梦里抓贼,错把妾身当贼人了?”
她的动作与言语,大胆而亲昵,完全不像一个被丈夫当场抓包的妻子,反倒像是在调情。
萧夜澜的眼底,那抹玩味的神色更深了。他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不惊慌,不辩解,反而顺着杆子爬上来,将一盆脏水轻飘飘地泼还给了他。
有意思。
他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用指腹在那一处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布料下她身体的微温,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最私密的耳语:“是吗?可本王听到的动静,倒像是一只漂亮的小野猫,在磨自己的爪子。”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不变,眼里的光却冷了几分。她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他的耳廓上,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敬:“那王爷可要小心了,野猫的爪子,可不认主。”
说完,她施施然地坐直身体,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萧夜澜终于收回了手。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欣赏,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棋手找到了对手的兴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操纵着轮椅,缓缓离去。那平稳的“咯吱”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柳惊鸿的心上。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尽头,柳惊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那处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也是最可怕的同类。
她不能再等了。北国的任务像悬顶之剑,萧夜Lan的监视如附骨之疽。她被夹在中间,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王府里,撬开一道属于自己的口子,建立起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情报网络。
一个时辰后,王府采买处。
负责采买的小厮“小四”,正对着账本抓耳挠腮。昨夜王妃那句“东街‘聚宝斋’的银簪子,可不是十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夜。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王妃足不出户,是如何知道他拿回扣给相好买簪子的。
“小四。”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四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墨汁溅脏了半页账本。他猛地回头,看见柳惊鸿正站在他身后,身边只跟着一个绿萼。
“王、王妃……”小四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要跪下去。
“别怕,我就是随便走走。”柳惊鸿的语气很温和,她捡起地上的笔,放到桌上,目光随意地扫过那本账册,“这账记得不错,就是……字迹潦草了些。看来昨晚没睡好?也是,欠了‘长乐坊’二两银子的赌债,换谁都睡不安稳。”
“轰”的一声,小四的脑子彻底炸了。
买簪子的事,只有他和相好知道。欠赌债的事,更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他爹娘都不知道!王妃……王妃她……她不是会读心术,她是鬼!她一定是淹死在池塘里的那个柳惊鸿,回来索命了!
小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磕头如捣蒜:“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柳惊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起来吧,我又没说要罚你。”
小四哪里敢起,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给你指条路,”柳惊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从今天起,你的眼睛和耳朵,替我看着,替我听着。办好了,你的赌债,我帮你还。办不好……”
她没有说下去,但小四已经脑补出了一万种凄惨的死法。他毫不怀疑,这位王妃有的是办法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为王妃效犬马之劳!”小四的头磕得砰砰响,额头都见了红。
“很好。”柳惊鸿很满意他的反应,恐惧是最好用的缰绳。“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很简单。从今天起,福管家一日三餐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每日什么时辰休息,巨细无遗,向我汇报。”
小四愣了一下,这算什么任务?他还以为王妃要他去杀人放火。
“怎么,做不到?”柳惊鸿的声调微微上扬。
“做得到!做得到!”小四连忙点头,“奴才每天都要去给福管家的院子送菜送炭,这些事,奴才肯定能打听到!”
“去吧。”柳惊鸿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小四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绿萼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大气不敢出。直到小四跑远了,她才小声地问:“王妃……您真的会读心术吗?”她的眼里,一半是敬畏,一半是好奇。
柳惊鸿转头看她,忽然问:“你觉得,我刚才对小四,是不是太狠了?”
这是一个陷阱。如果绿萼回答“是”,说明她心软,不堪大用。如果她回答“不是”,又显得过于冷血。
绿萼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认真地回答:“奴婢不懂什么狠不狠。奴婢只知道,小四手脚不干净,背主求荣,是他的错。王妃给他机会,是王妃的仁慈。”
这个回答,超出了柳惊鸿的预期。不评判手段,只看对错和立场。这个丫鬟,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柳惊鸿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回走。但在心里,她已经将绿萼从“待观察”的名单,移到了“可培养”的那一栏。
一个初步的情报网络,需要一个核心,一个外围,一个传递信息的渠道。绿萼,或许能成为她的核心。小四,是她伸向王府下人阶层的第一只触手。
傍晚时分,小四就来了。他比上午更加恭敬,甚至不敢抬头看柳惊鸿的脸,只是跪在地上,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
“……福管家午膳是三菜一汤,酱肘子、清炒菜心、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碗羊肉汤。晚膳还没用,不过厨房已经备下了,说是要炖一锅老鸭汤。下午的时候,福管家一直在书房里没出来,除了账房的李先生去过一次,再没见别人。”
都是些意料之中的琐事。柳惊鸿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她要的不仅是情报,更是培养小四的观察和汇报习惯。
小四说完,见柳惊鸿没反应,心里有些打鼓,生怕王妃不满意。他绞尽脑汁地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王妃!还有一件事!”他急切地补充道,“下午厨房炖老鸭汤的时候,福管家身边的长随阿贵,特意去后厨嘱咐,说管家最近有些上火,让汤里别放寻常的参片,要放另一种药材。奴才好奇,偷偷看了一眼,那药材黑乎乎的,切成了片,闻着有股淡淡的土腥味。阿贵宝贝得很,亲眼看着药材下锅才走。”
柳惊鸿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片状药材,有土腥味。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黑金乌。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产自西域苦寒之地,本身有微毒,但若与特定的几种食材一同炖煮,便能成为一种效力极强的补药,对男子尤其有益。然而,黑金乌最大的特点是,它会与超过二十种常见药材相冲,一旦误服,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损伤脏腑,甚至致命。
福伯一把年纪,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为何要用这种虎狼之药?而且还如此小心翼翼?
柳惊鸿放下茶杯,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她本以为福伯是座密不透风的山,没想到,第一天,就自己露出了一道裂缝。
“你做得很好。”她看向小四,第一次给了他明确的肯定,“继续盯着。特别是那种黑色的药材,他什么时候用,用多少,都要记下来。”
“是,王妃!”小四得到了夸奖,激动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绿萼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脸色有些古怪。
“王妃,”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汤,“厨房刚送来的,说是……王爷特意吩咐,为您炖的。”
柳惊鸿的目光落在那盅汤上。
汤色清亮,上面飘着几片青翠的菜叶,几粒红色的枸杞,还有……几片黑色的,散发着淡淡土腥味的东西。
是那锅加了黑金乌的老鸭汤。
萧夜澜,他竟然把这锅汤,送到了她的面前。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分享,还是在用这锅汤,试探她什么?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福伯的秘密,现在,是想看看她这个“疯批王妃”,敢不敢喝下这碗“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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