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天色未亮,将军府便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淹没了。
红绸从府门一直铺到东院门口,廊柱上缠绕着喜庆的流苏,下人们换上了新衣,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气。他们手脚麻利地忙碌着,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不住地往东院的方向瞟,仿佛那扇门后盘踞着什么会择人而噬的凶兽。
空气里弥漫着脂粉、香烛与恐惧混合的诡异气味。
正堂里,李氏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头上的金钗在烛光下晃动,映得她脸色愈发难看。她端着茶杯,杯盖与杯沿磕碰,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轻响。柳如烟站在她身侧,脸上厚厚的妆粉也遮不住眼底的怨毒。她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烂。
她们赢了,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她们终于把那个眼中钉送走了,却是用一种最风光、最引人注目的方式。这几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将军府的这场婚事,议论那份惊世骇俗的嫁妆,议论那口被七皇子府送来、又被大小姐欣然笑纳的棺材。将军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而柳惊鸿,那个疯子,却成了这个笑话里最独特、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主角。
“吉时到——”
随着喜娘一声拉长的唱喏,东院的门开了。
柳惊鸿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面覆红纱。那嫁衣的料子是她母亲嫁妆里最上乘的云锦,金线绣出的凤凰在衣摆上展翅欲飞,华丽得不像话。她一步步走出来,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却不闻一丝杂乱的声响。
她不像一个出嫁的女儿,更像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
她没有按规矩去向李氏辞别,只是在经过正堂时,脚步微顿,隔着红纱,目光在李氏和柳如烟脸上一扫而过。那目光轻飘飘的,却让那母女二人同时感到一阵寒意。
福伯老泪纵横地将她送上花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将军府里所有复杂的人心。
花轿起,唢呐声冲天而起。
庞大的送亲队伍,如同一条红色的长龙,缓缓游弋在京城的主街上。街边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与其说是为了看喜庆,不如说是为了看一场百年难遇的奇闻。
队伍的最前方,是几十个抬着箱笼的脚夫。那些樟木箱子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数量之多,让观者咋舌。而在这片富贵的景象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口由四个壮汉抬着的、黑漆漆的楠木棺材。
棺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甚至还系了一朵大红花,红与黑的搭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喜感。
“看见没?就是那口棺材!七皇子送的聘礼!”
“我的老天,这新娘子还真敢收啊!还大大方方地放在嫁妆队伍里抬出来,这……这脑子是真不正常吧?”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一个是敢用热水浇亲妹妹的疯婆子,这俩凑一对,以后咱们见了七皇子府的墙都得绕着走!”
“不过话说回来,这将军府的大小姐,以前不是听说挺懦弱的吗?怎么落了次水,跟换了个人似的?”
“谁知道呢?兴许是阎王爷不收,给踹回来了,顺便把胆子也给踹大了呗!”
议论声、哄笑声、唢呐声,混杂在一起,在花轿外形成了一片喧嚣的海洋。
轿子里,柳惊鸿安然端坐。她没有去听外面的声音,那些对她而言,不过是无意义的杂音。她闭着眼,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脑海里却在复盘着自己的处境。
将军府,是新手村,是教学关。敌人虽然恶毒,但手段稚嫩,思维僵化,她可以轻易地用“发疯”这种降维打击的方式,将他们玩弄于股掌。
但七皇子府不同。
那是一个真正的战场。从萧夜澜送来的那两份礼物,她就能判断出,那是一个与她同等级别的玩家。他深藏不露,心思缜密,行事风格更是充满了无法预测的疯狂。
嫁入王府,不是结束,而是她作为特工“幽灵”在这个世界真正的第一项任务。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了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最危险的盟友,或者说,一个最亲密的敌人。她需要重新评估风险,调整策略。她怀中那枚冰冷的“幽”字令牌,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原身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北国的上线在哪里?萧夜澜,又在这盘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知道多少?怀疑多少?
这场婚姻,就像是将两头最顶级的掠食者,关进了同一个笼子。要么,合作共赢。要么,互相撕咬,直到一方彻底倒下。
柳惊鸿的唇角,在红纱之下,无声地扬了扬。
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外的喧嚣渐渐平息,连那刺耳的唢呐声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噬了。花轿猛地一沉,停了下来。
到了。
“王妃,请下轿。”轿外,响起一个老婆子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喜娘上前,掀开轿帘。
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柳惊鸿扶着喜娘的手,缓缓走出花轿。脚下踩着的不是喜庆的红毯,而是冰冷坚硬的青石板。
她抬眼望去。
面前是七皇子府那扇黑漆大门,门上没有悬挂任何喜庆的装饰,只有两只冰冷的铜环。门口没有夹道欢迎的宾客,没有笑容满面的下人,只有两排身穿黑色劲装的护卫,像木桩一样杵在那里,眼神空洞,气息沉凝。
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种死寂之中。仿佛不是在办喜事,而是在办丧事。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此刻也都鸦雀无声,被这股肃杀的气氛所震慑,不敢再多言半句。
那抬着棺材的四个脚夫,在护卫的示意下,将棺材稳稳地放在了王府大门的一侧,然后如蒙大赦,擦着冷汗飞快地退入了人群。
柳惊鸿的目光扫过那两排护卫。站姿,手势,呼吸的频率,都是军中精锐的做派。她甚至能感觉到,在高处的墙角和暗影里,还隐藏着至少四道审视的目光。
一个废黜皇子的府邸,防卫森严至此。
有点意思。
“王妃,请。”先前说话的老婆子,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袍、满脸褶子的嬷嬷,上前一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谈不上恭敬,更像是在执行一项例行公事。
柳惊鸿一言不发,迈步跨过门槛。
踏入王府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被厚重的大门彻底隔绝,耳边只剩下风吹过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杈时,发出的呜咽声。
府内的布局简单得近乎简陋,除了必要的建筑,再无多余的亭台楼阁。地面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空气中漂浮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淡淡的草药味。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囚笼,或者说,一个蛰伏着巨兽的巢穴。
那嬷嬷领着她,穿过长长的、寂静无声的回廊。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下人。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柳惊鸿一边走,一边用眼睛快速地记录着周围的一切。回廊的结构,院墙的高度,护卫换防的间隙,每一处光影的交错,都在她脑中迅速构建成一幅立体的防御地图。
终于,她们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这里似乎是王府的后院,比前院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但依旧冷清。
嬷嬷推开一扇朱红色的房门,侧身让到一旁。
“王妃,到了。殿下在里面等您。”
那扇门内,光线昏暗,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隐约能看到跳动的烛火,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柳惊鸿站在门口,红纱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她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也能听见从门内传来的、一个极其细微的、若有似无的声音。
那是车轮压过木质地板时,发出的轻微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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