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我绝对不会拿阿茸去冒险。
“尊上……”阿茸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低头，对上他那双虽然还带着恐惧，却透着一丝挣扎和下定决心的眼睛。
“阿茸……想去试试……”他小声说，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让自己站直，“如果……如果阿茸能帮上忙……能让大家不再被打……能让岩熊叔叔……不再白白……”
他说不下去了，眼圈又红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记住了岩熊的牺牲，也记住了自己要“变强壮”、“保护大家”的誓言。即使害怕得要死，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些什么。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理智告诉我这危险至极，但是看着阿茸那混合着恐惧与勇气的眼神，拒绝的话竟一时无法说出口。
大长老缓缓开口：“孩子，我们不会强迫你。这非常危险，即使有鸦瞳的法阵辅助，也可能带来痛苦。你有拒绝的权利。”
阿茸用力摇了摇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阿茸不怕痛……阿茸想帮忙……”
最终，在我的严密监控和鸦瞳长老不情不愿的保证下，一个简陋的感知法阵在洞窟内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布置完成。法阵是由数块刻满隔绝符文的兽骨构成，中心放置着那块已经失去光泽的碎片作为引子。
阿茸站在法阵边缘，小脸煞白，呼吸急促。我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随时准备强行中断仪式。
“小家伙，放松点，别死盯着‘山’看，感受一下‘风’从哪里吹来的就行……”鸦瞳长老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指导着，手里捏着一个复杂的法诀。
阿茸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像是赴死一般，勇敢地……闭上了眼睛。
他额间那沉寂的蓝黑色印记，微微温热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茸的眉头微微蹙起，小脸上露出专注而吃力的神情，但并没有出现上次那样剧烈的痛苦。
“……很远……很模糊……”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东西……好多扭曲的线条……颜色很暗……紫色……黑色……还有……”
忽然，他的小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鼻翼翕动，像是在嗅闻什么。
“……味道……奇怪的味道……”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向往？“……有点像……下雨后泥土的味道……又有点像……尊上身上好好闻的味道……但是……更古老……更……饿？”
饿？这个形容词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路径呢？能感觉到路径的走向吗？”鸦瞳长老急切地追问，手中法诀变化，试图加强引导。
阿茸的眉头蹙得更紧，小脑袋微微偏着，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有一条……很淡很淡的线……金色的……断断续续的……”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它好像……绕开了那些黑色紫色最浓的地方……但是……它好像很脆弱……有些地方……快要被旁边的黑色吃掉了……”
金色的、脆弱的、被侵蚀的路径？这听起来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还有吗？路径的尽头呢？能感觉到什么？”棘首领也忍不住沉声问道。
阿茸努力地感知着，小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显然持续维持这种程度的感知对他的负担很大。
“……尽头……看不清楚……被很浓很浓的灰雾挡住了……”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但是……灰雾后面……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在睡觉……呼吸……好慢……好沉……”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额间的印记温度明显升高。
“……不对……”他忽然猛地摇头，声音里带上了恐惧，“……那不是睡觉……是……假装睡觉……它……它是醒着的！它在……在等着什么！”
阿茸猛地睁开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下子软倒在我怀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它知道！它知道我们在看它！那条金色的路……是……是陷阱吗？”他带着哭腔喊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洞窟内一片死寂。
阿茸感知到信息量巨大且骇人。一条正在被侵蚀的、脆弱的古老路径。一个在沉眠之地外围假装沉睡、实则苏醒并等待着什么的可怕存在？这甚至比纯粹的凶险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鸦瞳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猛地一拍大腿：“果然！那条记载里的安全路径恐怕早就失效了！甚至可能变成了引诱猎物上钩的饵！幸好！幸好让这小家伙感知了一下！不然派多少人去都是送菜！”
虽然过程惊险，但阿茸的感知无疑避免了未来一场巨大的灾难。他提供的信息，价值连城。
所有看向阿茸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不再仅仅是同情、责任或是对麻烦源的无奈，而是带上了真正的、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敬畏。
这个孩子，他拥有的，是足以改变局势、洞悉虚妄的钥匙。
棘首领深吸一口气，看向阿茸的眼神无比复杂，他沉声道：“你立了大功，孩子。你救了很多人。”
阿茸还在因为刚才的恐惧而轻微发抖，听到棘首领的话，他茫然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水汽未消，似乎没完全理解“立了大功”的意思，但“救了很多人”他听懂了。
一丝微弱的光亮，驱散了他眼中的些许恐惧。他……好像真的帮上忙了？不是添麻烦？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似乎想寻求确认。
我轻轻摸了摸他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点了点头。
一瞬间，阿茸的小脸上，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以及一点点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欣喜和骄傲的神情，缓缓绽放开来。像是一株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存活下来的小幼苗，终于怯生生地探出了一片微不足道、却属于自己的新叶。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这个小小的、被命运残忍标记的孩子，正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试图握住那根能决定自己未来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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