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孙村街道的日租板房里,旧笔记本电脑的风扇 “嗡嗡” 作响,屏幕蓝光映在陈立冬惨白的脸上,像层薄冰。他的鼠标停在 “快速搞钱 无门槛” 的搜索结果页,指尖沾着冷汗,在触控板上留下湿痕 —— 催收短信里 “你老婆在开发区电子厂流水线三组” 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卖血换来的 1200 元压在枕头下,连高利贷利息的零头都不够。他盯着屏幕上的广告,从 “刷单兼职”(要交 500 元保证金)划到 “海外高薪招聘”(要求无护照可代办,像偷渡骗局),最后停在一条标题加粗的帖子上:“【山东省立医院】pd-1 抑制剂 I 期临床试验志愿者招募,Ab 型血优先,报酬
元,住院 7 天,全程医疗监护”。
“试药”。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打转,带着苦涩的金属味。他想起大学时听同学说过,有人为了还助学贷款去试感冒药,拿到 3000 元补助,却晕了整整两天。可
元的数字像钩子,勾住了他的喉咙 —— 这钱够还李哥高利贷的一半,够秀娟手术费 + 术后休养,够他暂时把催债的狼挡在门外。
他颤抖着添加了帖子里的微信号 “医药科研 - 张老师”,头像是个戴口罩的白大褂剪影,朋友圈全是 “临床试验合规流程”“志愿者补助打款截图”。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对方秒回:“Ab 型血?年龄 25-35 岁?无慢性病?”
“是,26 岁,没病,不抽烟喝酒。” 陈立冬隐瞒了昨天卖血的事,指尖在键盘上抖得厉害。
“正好有个抗肿瘤新药 I 期试验缺 Ab 型,报酬
元:基础 8000 + 依从性奖励 3000 + 随访 1000。明天 7 点到山东省立医院老院区经五路科研楼,带身份证,空腹。迟到名额作废。” 对方发来定位,接着补了句,“别问多余的,来了听安排,签保密协议。”
聊天框暗下去,陈立冬瘫在椅子上,胃里翻江倒海。他查了 “pd-1 抑制剂”—— 抗肿瘤药,I 期试验是首次在人体测试,主要观察安全性,可能的副作用写着 “恶心、皮疹、免疫相关肝损伤”。可一想到秀娟可能被催收骚扰,他把搜索页面关掉,像关掉最后一丝犹豫。
这一夜,他没合眼。卖血后的虚弱还没消退,头晕一阵阵袭来,他靠在床头,摸出秀娟的照片 —— 还是大学时拍的,她站在趵突泉边笑,马尾辫晃得轻快。照片边缘被摩挲得发毛,他用指腹蹭着秀娟的脸,眼泪终于掉下来:“再等等,秀娟,我很快就凑够钱了。”
清晨 5 点,天还没亮,他换上唯一干净的浅蓝衬衫,把身份证和碎屏手机塞进裤兜。走出板房时,冷风裹着垃圾站的酸臭味吹来,他缩了缩脖子,往公交站走。早班公交上,满是去工地的工人,他们的安全帽放在脚边,沾着水泥灰。陈立冬低着头,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 他们是为了生活奔波,而他是在拿命换钱。
山东省立医院老院区藏在经五路的老巷里,新门诊楼光鲜亮丽,可科研楼却是栋红砖墙的老建筑,墙皮脱落,窗户蒙着灰。门口站着三个和他一样的年轻人:穿运动服的大学生,拎着布包的中年男人,还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
“都到了?进来。” 一个穿黑夹克的瘦削男人走过来,手里攥着文件夹,是 “张老师”。他核对了身份证,把他们领进科研楼 —— 楼道里飘着福尔马林味,墙上的标语还是十年前的 “严谨求实 精益求精”,瓷砖缝里积着灰。
体检室里,穿白大褂的护士面无表情地发试管:“先抽血,查血常规、肝肾功能、乙肝丙肝。” 陈立冬撸起袖子,左臂卖血的针眼还青着,他赶紧换了右臂。针头刺入时,他疼得皱眉 —— 比卖血的针头细,却更让他心慌。
“血红蛋白 115g\/L,略低啊。” 医生拿着化验单,推了推眼镜,“最近有没有失血?比如献血?”
陈立冬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冷汗瞬间冒出来:“没… 没有,可能是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张老师” 在旁边插话:“王医生,Ab 型血本来就少,这小伙子其他指标都正常,项目催得急,先让他过吧?”
医生犹豫了一下,在化验单上画了个勾:“行,下一个做心电图。”
接下来的检查像流水线:量血压(105\/65mmhg,偏低)、做心电图(心率 92 次 \/ 分,偏快)、药物过敏测试(扎了三针,胳膊肿起小红点)。那个大学生偷偷跟陈立冬说:“我是山财的,欠了 8000 元助学贷款,听说试药来钱快。” 中年男人则盯着地面,声音沙哑:“孩子白血病,差几万化疗费。”
陈立冬没说话,他突然觉得,这栋老楼里的每个人,都背着一座看不见的山。
最后一步是签知情同意书。厚厚的文件上,“可能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免疫相关性肺炎、肝肾功能衰竭,试验方不承担非试验相关并发症责任” 的条款用红笔标着,像血。陈立冬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 “志愿者签名” 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 字迹歪歪扭扭,比卖血时的记录还要虚浮。
“交手机,换病号服。” 护士递来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布料粗糙得像砂纸,领口还沾着黄渍。陈立冬把手机关机,连同身份证一起交给护士,手指在手机壳上摸了摸 —— 壳子里夹着秀娟的照片,他怕再也见不到她。
病房是四人间,铁架床,床垫薄得像纸。他躺在靠门的床上,看着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车上放着药瓶和注射器 —— 药瓶上贴着 “pd-1 抑制剂(试验用),规格 100mg\/10ml” 的标签,没有生产厂家,只有一串编号。
“放松,静脉滴注,要输 2 小时。” 护士用橡皮管勒住他的右臂,酒精棉擦过皮肤,冰凉刺骨。针头刺入时,陈立冬闭上眼睛,他想起卖血时的场景,想起秀娟的眼泪,想起翡翠厅里的保时捷梦 —— 那些曾经的执念,现在都变成了笑话。
药液缓缓流入血管,带着一丝微麻的凉意。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可半小时后,他突然觉得恶心,胃里像有只手在翻搅,头晕得更厉害,眼前的天花板开始旋转。
“护士… 我有点不舒服…” 他想举手,却发现胳膊麻得动不了。
护士走过来,量了量他的血压:“正常反应,忍忍,实在不行给你打止吐针。”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陈立冬咬着牙,把脸埋进枕头。他能听到隔壁床大学生的咳嗽声,能闻到中年男人身上的药味,能感觉到药液在血管里流淌 —— 那不是救命的药,是他用健康换来的 “赎金”,赎的是秀娟暂时的安全,赎的是他苟延残喘的日子。
输液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护士进来拔掉针头,叮嘱他:“晚上有任何不舒服,按床头的呼叫铃。明天早上 6 点抽血复查。”
病房里的灯关了,只剩下走廊里的夜灯,昏黄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陈立冬躺在黑暗里,右臂还在发麻,恶心感没退,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针眼,又摸了摸枕头下 —— 那里没有钱,只有他看不见的风险,在慢慢发酵。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远。陈立冬想起秀娟说过,等他们稳定了,就去趵突泉拍张合照,像大学时那样。可现在,他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栋老楼,都不确定。
他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粗糙的枕头上。这一场绝望的交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只知道如果不赌,秀娟就会被拖进深渊。夜色浓重,老科研楼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倒计时 —— 倒计时他的健康,倒计时他和秀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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