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下了半夜，天亮时才渐渐停歇。屋檐滴着水，地面一片泥泞。李铁柱却起了个大早，心里揣着一团火，把最后几件尾货塞进编织袋。
王亚茹准时到了，鼻尖冻得微红。她看着李铁柱把袋子捆上板车，轻声问：“今天……还去老地方？”
“不去了。”李铁柱停下动作，目光望向集市方向，“咱今天，去把那个摊位定下来。”
王亚茹眼神一凝：“你……真决定了？租金谈妥了？”
“差不离。”李铁柱推起板车，车轮碾过积水，“东头那间最小的，靠墙。一个月十五块。”
“十五？”王亚茹跟在一旁，眉头微蹙，“比预想的贵。而且位置偏，怕是没什么人流量。”
“我知道偏。”李铁柱喘着气，“但正街的摊位，一个月要三十！还得找关系。咱现在，先有个窝就行。”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总不能……一直让你跟着我风吹雨淋。”
王亚茹脚步微微一滞，没接话，只默默帮他扶了下快要滑落的袋子。
集市管理办公室是个简陋的棚子。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的干瘦中年男人正捧着搪瓷缸喝茶。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敲了敲门框：“马主任？忙着呢？”
马主任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俩一眼，慢悠悠放下缸子：“哦，是小李啊。怎么，今天没出摊？”
“正想跟您说这个事。”李铁柱走进来，有些拘谨地站着，“我们想……租个固定摊位。就东头靠墙那个小间。”
马主任推了推眼镜，拖长了音调：“租摊位啊——”他目光扫过王亚茹，“你们俩……什么关系啊？合伙？”
王亚茹脸一热，垂下眼。李铁柱忙道：“她是……是售货员！帮我卖货的。我们合法经营，有营业执照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珍贵的、盖着红章的纸，双手递过去。
马主任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嗯，知道你们。街边摆摊那对嘛，生意挺红火。”
他放下执照，手指敲着桌面：“不过，固定摊位，规矩可不一样。租金月付，一次交三个月押金。水电自理。卫生费每月另算。能接受？”
李铁柱心里一紧：“押金……多少？”
“按一个月租金算，十五块。”马主任端起缸子，吹了吹热气，“加起来，头一回得交六十。”
王亚茹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向李铁柱。这几乎是他们现在大半的流动资金。
李铁柱脸上笑容僵了僵，手心开始冒汗。他咬咬牙：“马主任，您看……我们小本生意，一下拿出六十有点难。押金……能不能少点？或者……我先付一个月租金，押金下个月补？”
“胡闹！”马主任脸一沉，“规矩就是规矩！都像你这样，市场还怎么管理？”
气氛瞬间凝固。
李铁柱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还想争取。
王亚茹忽然轻声开口，语气不卑不亢：“马主任，我们知道规矩。只是确实刚起步，资金紧张。”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柔和：“您上次不是说，我们合法经营，还给市场带来了活力吗？如果我们有个固定地方，一定能做得更规范，也能带动更多人来市场。”
马主任神色稍缓，看了她一眼：“话是这么说……”
“而且，”王亚茹趁热打铁，“我们保证，一定是最遵守规章的摊位。卫生、秩序，绝不给您添麻烦。租金我们按月准时交，绝不拖欠。”
她的话语有条有理，态度诚恳，让人难以拒绝。
马主任沉吟了片刻，重新拿起那份营业执照，看了看：“嗯……你们这个个体户执照，倒是咱们街道头几份。也算是个典型。”
他放下执照，叹了口气：“罢了。看你们年轻人创业也不容易。押金……就先交十块吧。但下不为例！租金必须准时！
柳暗花明！李铁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连连鞠躬：“谢谢马主任！谢谢！一定准时！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王亚茹也暗暗松了口气，微微颔首：“谢谢马主任支持。
手续办得很快。签下一张简单的协议，数出二十五块钱（一个月租金加押金），接过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时，李铁柱的手都在抖。
走出办公室，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李铁柱紧紧攥着那把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却让他心头滚烫。
“拿到了……亚茹，咱们有自个儿的地方了！”他声音发颤，眼眶有些发热。
王亚茹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嗯。就是位置偏了点，得想想怎么吸引客人。
“不怕！”李铁柱信心满满，“酒香不怕巷子深！咱把衣服挂好看点，服务做好点，不愁没人来！
他们推着板车，来到市场东头那个角落。那是个极其狭窄的铺面，以前可能是个储物间，墙皮有些剥落，里面空空荡荡，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但李铁柱眼里看到的，却是未来的无限可能。
他打开那把旧锁，“吱呀”一声推开门。阳光透过门口，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先打扫干净。”王亚茹挽起袖子，“得弄个挂衣服的架子，还得有块镜子……
“对！还要做个招牌！”李铁柱兴奋地接口，“就叫……‘丽人服饰’！怎么样？
王亚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点头：“挺好听的。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动手清理这个属于他们的、小小的梦想起点。
不用再担心突然降临的雨水，不用再警惕市管会的驱赶。
这个破旧、偏僻却无比珍贵的小小空间，将承载着他们的汗水、智慧和希望，正式开启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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