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诊大楼时，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往前飘。林知意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灯闪了两下。车门打开时，林砚之快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深色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易南希身上，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关切：“南希，怎么样了？刚才在电话里听你声音不对。”
就在刚刚，易南希给他发信息，说心里太乱，脑子晕乎乎的，怕是没办法开车，让他过来接自己。此刻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林砚之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手伸到一半又顾忌着旁边站着的林知意和上官昀，动作不由顿了顿，最终只是问道：“能走吗？要不要去旁边坐会儿？”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易南希的声音还有些虚，她看向林砚之，眼底掠过一丝歉意，“麻烦你跑一趟，都这么晚了。”
“跟我客气什么。”林砚之叹了口气，转身向上官昀和林知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那我们先走了。”
上官昀点头示意，林知意也轻声说了句“路上小心”。
看着轿车缓缓汇入夜色，红色的尾灯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路口，上官昀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知意身上。 她正望着医院大楼亮着灯的窗口，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停着两只安静的蝶。
他沉默着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林知意的身体微微一僵，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了，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这些日子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像一层薄冰，横亘在彼此之间。此刻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一点点融化着那层坚冰。
“我们也走吧。”上官昀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知意“嗯”了一声，刚想迈步，鼻尖却猛地一酸。积攒了一晚上的紧张、担忧，还有此刻突如其来的暖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了转。她悄悄侧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可那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上官昀感觉到了她细微的颤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脚步放慢了些，与她并肩走在夜色里。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向远处，偶尔有晚归的行人从身边经过，脚步声匆匆，却没人注意到这对沉默的男女。
“刚才在走廊里，”走了一段路，上官昀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三个？”
林知意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感触中，她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嗯……那么多年的事，一下子想说清楚，肯定很难。”
“总会有个结果的。”上官昀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平静，“不管是好是坏，总比一直瞒着强。”他没敢讲心里的担忧，易南希虽然没有说的太直白，可他又怎么听不出来，他们三个的事，所包含的信息量，是不论哪个人都接受不了的。
林知意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上官昀说得对，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那些被揭开的过往会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所有人都割得遍体鳞伤，而这些人里偏偏还有她最在意和最要好的，她也害怕那些事会再次牵扯和干扰到她和上官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走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可那沉默里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像是在经历了一场风波后，终于找回了彼此之间丢失已久的连接。
走到路口时，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他打开车门，让林知意先上去，自己才跟着坐进后座。车里开着暖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林知意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她知道，今晚过后，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可不管结局怎样，既然面对了，就算再难，也要一步步走下去，就像此刻她身边有上官昀，不管这半个月她内心如何煎熬，他牵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心里是踏实的，不害怕的。
林知意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宋家别墅里，她的外公外婆也在焦急的等着她回家。墙上的挂钟时针稳稳指向十，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下，宋启铭和许心彤并肩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杯早已凉透，两人却谁都没动。
忽然，玻璃上反射出两道晃动的汽车车灯，许心彤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宋启铭也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玄关方向。
门锁传来轻响，上官昀扶着林知意的肩走进来，换下鞋转身时，才对上客厅里两道沉静的视线。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踏足宋家，空气里仿佛瞬间结了层薄冰，就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滞涩。
林知意看到沙发上的外公外婆，脚步不由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喊道：“外公，外婆。”
许心彤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点笑意，眼角的皱纹却绷得有些紧：“回来了？累坏了吧，我让张妈给你热碗汤。”
“不用了外婆，”林知意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在外面吃过了。”
上官昀在她身旁的单人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他能感觉到宋启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落地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敲得人心头发慌。
林知意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烫。她知道外公外婆还在为上官俊的爽约不满，也知道这半个月的僵局不是一句话能解开的，这沉默里的压抑，比争吵更让她难受。
就在她忍不住想开口打破僵局时，上官昀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郑重：“宋总，宋夫人，今天来，是想跟你们说清楚一些事。”
宋启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许心彤则别过脸，去看窗外的夜色，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上官昀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林知意身上，停留了两秒才移开：“你们宋氏打压我们上官家，我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根源在我父亲那里。但这些纷争，我不希望牵连到知意身上。”
“牵连？”宋启铭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冷意，“如果真怕牵连，真怕让她跟着受苦，你父亲就不会那么固执己见，他本就欠我们宋家一个交代。”
林知意见势不对，急忙去拉外公的胳膊：“外公，不是这样的……”
“知意，你先别说话。”上官昀轻轻按住她的手，抬眼看向宋启铭，“您说得对，过去的事，是我们上官家不对，可这件事的起因在我父亲身上，我不想让知意夹在中间为难。不管上官家最后是什么结果，我本人都会一如既往的护着她，这点我可以保证。”
他的目光坦诚而坚定，落在许心彤身上时，语气又柔和了些：“宋夫人，您一直担心知意受委屈，怕她受伤害，这个我知道，我会和父亲好好沟通，让他认真想清楚”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是这次的沉默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落地灯的光落在上官昀脸上，映出他眼底的认真，也映出他连日来的疲惫。
许心彤悄悄叹了口气，终于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身旁如女儿般疼爱的外孙女，心里那点坚硬的壁垒，好像悄悄松动了一角。
她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上官昀，有些事不是靠一句保证就能过去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知意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外孙女，这些年，她吃够了外面的苦，我们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她母亲当年走丢的事，做为当事人，你的父亲至今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我们不可能把知意的幸福轻易托付出去。
“我明白。”上官昀点头，语气里没有丝毫反驳，“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保证，更是想告诉你们，我会尽快解决上官家的事。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该了断的纠葛，我也会处理干净。给我一点时间，也给知意一点时间。”
宋启铭冷哼一声，显然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父亲的态度我们已经看到了，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一个晚辈，又能改变什么？”
“父亲那边，我会去沟通。”上官昀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动摇的坚定，“他或许固执，但他心里还是有斟酌的，他不可能任由上官家陷入绝境，这次锦锦受伤，对他来说也是个警醒，那些藏了太多年的东西，如果不及时清理，终究会是个大麻烦。”
提到上官锦，客厅里的气氛又沉闷了不少。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是这场风波里最无辜的受害者，也是所有人心里隐隐的痛。
林知意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纹路。她能感觉到外公外婆的松动，也能看到上官昀眼底的决心，可心里还是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上官家的积弊、两家人的恩怨，哪一样都不是轻易能解开的，此时的她只希望母亲当年的失踪，只是单纯的不想惹事上身，她真的害怕再横生枝节了。
“时间不早了。”宋启铭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首先打破了沉默，“该说的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吧。”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却没了刚才的尖锐。
上官昀知道这已经是宋启铭默许的态度，他站起身，对两人微微颔首：“那我先告辞了。知意，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知意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上官昀转身走向玄关，换鞋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知意正望着他，眼底带着担忧，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心头微动，朝她无声地笑了笑，这才拉开门走进夜色里。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也隔绝了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暖。
客厅里只剩下祖孙三人，落地钟的滴答声重新占据了听觉。许心彤伸手摸了摸林知意的头发，叹了口气：“傻孩子，心里又在想什么？”
林知意摇摇头，往外婆身边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大家都太累了。”她看向宋启铭，目光里满是渴望和期盼。
宋启铭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此刻缠绕在每个人心头的牵绊与纠葛。
许心彤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疼惜：“别想那么多了，先去休息吧。天大的事，也得养足精神才能应对。”
林知意“嗯”了一声，站起身往楼梯口走。走到一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外公外婆，两人依旧坐在沙发上，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她心里一酸，快步上了楼。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划开一道细长的光带。林知意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远处的路灯像一颗颗孤独的星辰，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不知道上官昀此刻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明天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但刚才他掌心的温度，他眼底的坚定，还有那句“我会护着你”，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或许前路依旧坎坷，但只要彼此还在，总有能走通的路吧。她这样想着，轻轻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疲惫与担忧，都暂时交给了这寂静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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