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议会落幕,《守望盟约》初立,万界往来虽仍有摩擦,但总算有了章法可循。
落星谷的守望塔日夜运转,水晶球中偶尔闪过异界求援的灵光。
沈晦、玄夜等人时常需跨界驰援,当铺倒也难得清静了几日。
这日黄昏,细雨绵绵。
一位身着素白长裙、怀抱一把焦尾古琴的盲眼女子,在一位小丫鬟的搀扶下,悄无声息地踏入了当铺。
女子约莫二十许人,面容清丽,双目紧闭,眼角却无泪痕,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哀寂。
她指尖苍白,轻轻拂过琴弦,未成曲调,已有悲音。
“掌柜的,”女子声音空灵,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女子琴遗,想典当这把‘无声琴’。”她将古琴轻轻置于柜上。
琴身古朴,焦尾处确有火烧的痕迹,但更奇的是,七根琴弦皆是完好,却黯哑无光,手指拂过,竟不闻一丝声响。
她典当的,是这“无声”之痛;
所求的,是斩断与琴的孽缘,换得耳根清净,哪怕……永堕无声。
镜渊之力落于琴上,我的心头一震。
这琴并非死物,其内蕴藏着一股浩瀚如海、却被强行封印的悲意与魂力!
琴身每一道木纹,都像是凝固的泪痕;
那七根琴弦,并非实物,而是由七道撕裂的心魂执念所化!
这琴,是一件魂器!弹奏它所需的,不是指法,而是弹琴者的心魂为弦,生命为音!
“此琴……有灵。”我沉声道,“姑娘可知,弹响此琴,需以何物为代价?”
琴遗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弧度:“自然知道。每弹一曲,折寿一纪,心魂俱痛,如坠刀山火海。可正因如此,才求掌柜的收了它。小女子……已无力再弹,也……不想再听了。”
她缓缓道出往事。
她本是江南书香门第的才女,与一位寒门琴师相恋,却遭家族反对。
二人相约私奔,不料途中遭遇山匪,琴师为护她而死。
她悲痛欲绝,昏死过去,醒来后双目失明,耳中却日夜回荡着情郎临死前为她弹奏的最后一曲《长相思》。
那琴声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让她生不如死。
后来,她偶得此焦尾古琴,发现唯有弹奏此琴,才能暂时压下耳中的魔音,但每弹一次,便折寿损魂,如同饮鸩止渴。
“如今,我寿元将尽,心魂枯竭,再也弹不动了。”琴遗气息微弱,“可那《长相思》的曲子,还在耳边响个不停……求掌柜的,将这琴与我这残躯一并收了去吧,让我得个真正的清净。”
我凝视古琴,镜渊之力深入其核心。
琴中封印的,不仅仅是琴遗的悲痛,更有那位琴师临终前未能说完的情意与牵挂!
琴师之魂,因执念太深,竟有一缕附在了这琴上,化作无声之弦,唯有琴遗以心魂弹奏时,才能将这情意释放出来,与她共鸣!
那日夜回荡在她耳边的,并非魔音,而是琴师至死未休的守护之念!
“姑娘,你错了。”我轻叹一声,“你耳中之音,并非索命魔咒,而是……他的不舍与守护。这琴,也非夺命凶器,而是他留给你的……最后的念想。”
琴遗听着我的话,失明的双眼猛地“望”向我:“你……你说什么?”
我不再言语,指尖裁断之力凝聚,却不是斩向琴弦,而是轻轻点向琴遗的眉心,将我所“见”的景象——
琴师临终护她、魂附古琴、化执念为无声之弦守护她的画面——渡入她的心湖。
琴遗感受到这些执念,呆立当场,泪水终于从失明的眼中涌出,却不是痛苦的泪,而是释然与悲喜交加。
她颤抖着伸出手,再次抚上琴弦。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弹奏,只是轻轻触摸着。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黯哑的琴弦,在她指尖触碰下,竟自发地泛起微光,一缕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琴音,如清风拂过水面,悄然响起。
不再是《长相思》的悲切,而是一曲轻柔、安详的《安宁颂》。
琴遗倾听着这无声之弦自发奏响的安魂之曲,脸上的痛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耳畔纠缠她多年的魔音,在这真正的安魂曲中,悄然消散了。
“原来……他一直都在。”琴遗喃喃道,对着古琴深深一拜。她不再典当琴,也不再求死,抱着琴,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坚定地离开了当铺。她虽目盲寿短,但心结已解,余生可安。
往生簿上,关于此事的记录旁,浮现一把琴弦微光的焦尾琴图案,旁注:
“至情无声,弦外有音。心魔自缚,非琴之过。破妄见真,怨曲亦可是安魂歌。执念深处,或有至爱长存。”
有些执念,并非枷锁,而是跨越生死的守护。识得破,便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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