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花妖看起来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衣料轻薄如蝉翼,随着呼吸微微飘动。
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像是某种山野兰花的形状。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盆已经枯萎的兰花,枯黄的花茎无力地垂着,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淡绿色的瞳孔周围有一圈金色的光晕,像是阳光透过树叶的效果。
此刻那双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我,睫毛颤动如受惊的蝶翼。
请、请问...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山涧清泉般的清澈,这里可以当东西吗?
我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
她走过时带起一阵微风,带着雨后山林的气息,清新中带着一丝苦涩:请进。您想典当什么?
花妖小心翼翼地走进当铺,脚步轻盈得没有声音,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她将枯萎的兰花放在柜台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焦黄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我想...当掉我的精元。她抬起头,金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刚才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换这株花永远盛开。
我愣了一下,手中的剪刀差点掉在地上:精元?那不是你们花妖的生命精华吗?爷爷的笔记中记载,精元对妖怪而言就像人类的三魂七魄,失去部分就会元气大伤。
她点点头,一缕淡绿色的长发滑落到脸颊旁,在灯光下几乎透明:是的。但没关系...我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枯萎的花茎打转,我可以再修炼回来...
我翻开账本,羽毛笔自动记录着花妖典当精元几个字,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滴黑色的泪。
爷爷的笔记中提到过,精元对妖怪而言就像寿命对人类一样珍贵,失去精元等于折损道行。
您确定吗?失去精元会让您变得虚弱,甚至...我斟酌着词句,可能会让您退回原形,需要重新修炼。
我知道。花妖打断我,声音依然轻柔却坚定,像是山间涓涓细流突然撞上岩石。
但这株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她的手指在枯萎的花瓣上流连,眼神变得恍惚。
仿佛透过枯黄的花瓣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六十年前,我还是山间一株野兰。
他是个植物学家,发现了我,却没有采摘,只是每天来看我,记录我的生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甜蜜又苦涩的笑容。
他给我浇水,为我遮阳,甚至赶走想摘我的顽童...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落在枯萎的花茎上,竟然让那株花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注入了短暂的生命。
后来我修炼成形,去找他。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老了,头发全白了,认不出我就是那株山兰...但还是送了我这株他亲手培育的兰花...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花盆边缘,那里刻着两个小字——。
他走后,我用妖力维持这株花盛开...但现在...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的妖力不够了...它开始枯萎...我试了所有办法...
我看着这个颤抖的小花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个为爱所困的顾客了。先是琴魅,现在是花妖,难道今晚是爱别离主题夜?
我下意识摸了摸剪刀,刃口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些许。
我能问问他的名字吗?我轻声问,生怕声音太大会惊散她的回忆。
林...林文渊。花妖抬起头,眼中的金色光晕微微闪烁,您...您认识他?
我摇摇头,但心里一动。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对了!架子上有一个贴着标签的青瓷瓶。
我快步走过去,在第三排架子上找到了那个小巧的青瓷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庚辰年五月初七,收林文渊一段,换其培育兰花永不枯萎。
这是...我打开瓶塞,一缕银色的雾气飘出,在空中形成一幅画面——一个白发老人正在细心照料一盆兰花,正是花妖手中的那一盆。
花妖的眼睛瞪大了,手不自觉地伸向那缕雾气:这是...
应该是您的那位林先生。我递给她瓶子,不知为什么,他的这段记忆在我们当铺里。
花妖颤抖着接过瓶子,将它贴近额头。
雾气立刻缠绕上她的太阳穴,像是找到了归宿。
片刻后,她泪如雨下,泪水落在地上竟然开出了细小的白色花朵,转瞬又凋谢:是他...是他最后的日子...他对着花说话,说希望能听到...
小兰?我看了看花妖,她羞涩地点点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绿色:他...他当年给山里的我取名叫。
我恍然大悟。原来林先生临终前典当了这段记忆,也许是希望借此传达什么。
当铺里的每样东西,果然都有故事。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您知道林先生为什么要把记忆当掉吗?
花妖摇摇头,长发上的小白花随之颤动:我只知道...他走的那天,这株花突然盛开了,开得特别美...然后第二天就开始枯萎...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花盆上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
我看了看账本上的记录,突然明白了:林先生典当了一段记忆,换取这株花在他死后还能盛开一段时间。我指着瓶身上的日期,正好是六十年前,应该是您刚化形不久的时候。
花妖——兰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所以...这花能活到现在,是因为...
因为当铺的力量。我点点头,但现在效力快消失了。
兰儿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得像清晨的露水:掌柜,求您...一定要救救它...这是我唯一剩下的...
看着她哀求的眼神,我忽然有了主意。
这样吧,我轻轻抽出手,取出剪刀和一个小水晶瓶,您不必典当全部精元。
我可以将林先生的这段记忆注入花中,加上您的一点精元,应该能让它维持盛开状态。
兰儿眼中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点亮的萤火:真的可以吗?
理论上可以。我翻开爷爷的笔记,找到类似案例,但需要您配合。
兰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淡绿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要我做什么都行!
请给我一滴您的精血。我递给她一根银针,要心头血最好。
兰儿接过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左胸。一滴翡翠般的血液从针尖渗出,滴入水晶瓶中,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我则小心地用剪刀下记忆片段的一部分,与精血混合。混合物在水晶瓶中旋转,渐渐变成了一种散发着微光的翠绿色液体,像是融化的翡翠。
现在,请对着花说出您的愿望。我将水晶瓶递给她。
兰儿双手捧起枯萎的兰花,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我,兰儿,自愿典当部分精元,换取这株文渊兰永远盛开,作为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我将混合液滴在花根处。
刹那间,枯萎的兰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枯黄的叶片舒展开来,转变成翠绿色;干瘪的花茎挺直,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
最神奇的是,一个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然后缓缓绽放,纯白的花瓣中心带着淡淡的紫晕,花蕊是金色的,美得惊人。
文渊…兰...花妖——兰儿——泪流满面地轻抚花朵,泪水落在花瓣上,竟然被吸收了进去,真的是你...
花朵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更神奇的是,花心中飘出一缕淡淡的雾气,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老人面容,对着兰儿微笑,转瞬又消散。
我看着这一幕,内心也是感慨万千。这大概就是当铺存在的意义吧——帮人(和妖)留住那些太过珍贵而无法放手的东西。剪刀在我手中微微发热,刃口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分,但我暂时顾不上这个。
谢谢您,掌柜。兰儿向我深深鞠躬,长发几乎垂到地面,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不客气。我微笑着将剩下的记忆和精元封存好,放入一个贴着字标签的小瓷瓶中,这部分我会保存在当铺,如果您想赎回...
兰儿摇摇头,长发上的小白花随之晃动:不必了。那段记忆...已经回到它该在的地方了。她爱怜地看着盛开的兰花,手指轻轻描摹花瓣的轮廓,这就够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月光从门口照进来,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掌柜的,您知道吗?您和我见过的上一任掌柜...不太一样。
爷爷?我们当然不一样。我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皱纹比我多多了。
不是外貌...兰儿歪着头,金绿色的眼睛打量着我,目光如有实质,是感觉。老掌柜身上有很重的气息,而您...还很鲜活。
我想起灶王爷也说过类似的话,便问道:什么意思……?
当铺掌柜最终都会变成非人之物。兰儿轻声说,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是代价。您...她犹豫了一下,要小心。
还没等我追问,她已经抱着花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我愣在原地,回想起灶王爷也说过类似的话——当铺收下的东西会改变掌柜。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里现在有灶王爷的香火气;又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刃口的裂痕像是某种倒计时。
座钟敲响了三下,凌晨三点了。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收拾关门。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今晚还真是热闹...我嘟囔着去开门,手中的剪刀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滚烫。
门外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是几个月没睡好觉。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汗水和恐惧混合的味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紧紧抓着一个枕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救、救命...他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眼睛瞪得老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有什么东西...每天晚上都在我梦里哭...我快要疯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枕头上有几处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像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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