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坐进副驾驶时,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陈雪递过来一管碘伏,瓶盖没拧紧,淡黄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滴在脚垫上,像极了仓库里溅出的血珠。
“警察没为难你吧?”她发动汽车,红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汇入夜色,后视镜里仓库的警灯越来越远。
“没进去。”林默往伤口上抹碘伏,疼得龇牙咧嘴,“翻通风窗的时候挂到铁丝网,估计比挨那闷棍还惨。”
陈雪瞥了眼他渗血的袖口,突然打方向盘拐进条辅道,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先去我那儿处理下,酒店的消毒水不管用。”
她住的小区离码头不远,是栋带电梯的老楼。进家门时,林默闻到股淡淡的檀香,和梁家别墅里的味道很像。客厅墙上挂着幅装裱好的书法,是梁远山写的“守拙”二字,笔锋比在别墅里见的那幅沉稳得多。
“我姨父写的。”陈雪从药箱里翻出纱布,“去年我生日送的,说我太较真,容易吃亏。”
林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低头剪纱布的样子。灯光落在她发顶,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那天穿连衣裙时露出的锁骨痣遥相呼应。他突然想起仓库里的钞票,那些封条上的日期,正好和恒通被拖欠货款的时间重合。
“那些钱……”
“是利比亚那笔订单的尾款。”陈雪的动作顿了顿,碘伏棉签在他伤口上用力按了下,“本来该给我们的,他愣是压了三年,现在倒好,成了黑钱。”
林默疼得倒抽冷气:“你早就知道?”
“猜的。”她把纱布缠在他胳膊上,打结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皮肤,像上次在茶馆那样猛地缩回去,“大朝的财务报表我看过,资金缺口正好是三百万,加上你们公司的货款,不多不少。”
她转身去倒水时,林默瞥见茶几下面的文件袋,露出的一角印着恒通的logo。他刚想伸手去拿,陈雪端着水杯回来,正好撞见,把文件袋往怀里拢了拢。
“不是故意的。”林默摸了摸鼻子。
“里面是李总走私零件的报关单。”陈雪却把文件袋推过来,“海关那边的朋友发的,上面有他伪造的出口记录,和仓库里的零件批次能对上。”
林默翻看着报关单,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和砚台上刻的“雪”字有几分相似。“他这字,跟他爹挺像。”
“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陈雪靠在沙发上,高跟鞋踢到茶几腿,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妈说,当年外公最疼他,书法都是亲自教的,没想到最后成了这副样子。”
她突然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毯上,露出的脚踝处有块淡青色的印记。“你看这个。”她把裤腿往上卷了卷,“小时候被他推下楼梯撞的,到现在还没消。”
林默想起那张老照片里抱着婴儿的女人,突然明白她眼底的狠劲从哪来。“梁校长知道这些?”
“知道也没用。”陈雪蜷起脚趾,地毯上的绒毛蹭得她脚背发痒,“我姨父就是太念旧,总说看在去世的份上放他一马,结果呢?人家把他当软柿子捏。”
她起身去书房翻出个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合影。十几岁的李总站在中间,穿着白衬衫,手里举着书法比赛的奖状,旁边的陈雪妈抱着个小女孩,正是陈雪。
“这是他唯一拿过的奖。”陈雪用指尖划过照片里的李总,“外公说他心术不正,字里行间都是戾气,果然没说错。”
林默的目光落在照片背景,梁家别墅的石榴树在阳光下枝繁叶茂,和现在看到的样子几乎没差。“你小时候常去梁家?”
“暑假就在那儿住。”陈雪合上相册,“我妈去世后,姨父姨妈把我接过去带了两年,那方砚台就是那时候外公交给我保管的。”
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像水波一样漾开:“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说那砚台要分墨,我还没胆子去找他问清楚当年的事。”
林默想起她在茶馆问的那句“是不是真的”,突然觉得这女人比看起来的要坦诚得多。“其实就是骗梁校长的,哪有什么分墨安灵的说法。”
“我知道。”陈雪去厨房拿了两瓶啤酒,瓶身的水珠滴在茶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但我试了,在‘雪’字上涂墨的时候,好像真的能闻到外公书房里的墨香。”
她仰头喝了口啤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明知道是假的,还偏偏愿意信。”
林默没说话,打开自己那瓶啤酒,泡沫涌出来溅在纱布上,疼得他嘶了一声。陈雪递过来张纸巾,指尖碰到他的手,这次没缩回去。
“你这手劲,不像是干装修的。”她的指甲轻轻刮过他虎口的老茧,“倒像是……”
“练过几年散打。”林默抽回手,灌了口啤酒,“工地上打架用得上。”
陈雪挑眉,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梁校长中午给李总打了电话,说让他这两天把货款结了,不然就去税务局举报他偷税漏税。”
林默差点把啤酒喷出来:“他还有这招?”
“你以为前校长白当的?”陈雪笑了,“教育局、税务局的老伙计一抓一大把,李总最怕这个。”
她突然凑近,身上的檀香味混着啤酒的气息扑过来:“不过呢,我姨父说,要你亲自去大朝拿,他想看看是谁能让陈雪另眼相看。”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头发垂下来,发梢扫过他的手腕,像羽毛搔过似的痒。“你跟他说什么了?”
“就说你懂古玩,能看出那砚台的门道。”陈雪往后靠回沙发,拉开距离,“顺便提了句,你身手不错,上次一个人干翻了大朝的保安。”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林默看着她光脚踩在地毯上的样子,脚趾蜷起来又伸直,像只不安分的猫。
“你好像很懂我。”他突然说。
“谈不上。”陈雪的耳尖有点红,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就是觉得……你和李总那帮人不一样。”
她顿了顿,突然问:“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明明可以不管这些事,偏偏非要揪着不放,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默想起仓库里她安排的微型摄像头,想起她报警时的果断,突然笑了:“病得不轻。”
陈雪瞪了他一眼,抓起抱枕砸过来,却被他伸手接住。“正经点。”
“真要说的话。”林默把抱枕扔回去,“你这是太较真,见不得沙子。不过我喜欢。”
最后那句说得太轻,被雨声盖了过去。陈雪没听清,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病好治。”林默转移话题,指了指她的脚踝,“比你那肌肉劳损好治。”
“你怎么知道我肌肉劳损?”陈雪惊讶地挑眉。
“猜的。”林默学着她的样子仰头喝啤酒,“穿高跟鞋跑业务的,没几个腰不疼的。”
陈雪的脸有点红,下意识地揉了揉腰:“最近是有点酸,尤其是搬样品的时候,疼得直不起身。”
“我会按摩。”林默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工地上学的,治腰酸背痛很管用。”
陈雪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是吗?那正好,省得我去养生馆花冤枉钱。”
她起身往卧室走,光脚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来不来?”她回头看他,门框的阴影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七星级服务,不要钱。”
林默的心跳得像擂鼓,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他跟着走进卧室时,看见她趴在床上,丝绸衬衫的下摆卷到腰际,露出的后腰线条像波浪一样起伏。
“轻点。”她的声音闷闷的,埋在枕头里,“我怕疼。”
林默的手悬在半空,突然想起在仓库里挥过来的闷棍,想起陈雪递给他车钥匙时的眼神。他轻轻按在她腰上,指腹下的肌肉硬得像石头。
“这里?”
“嗯。”陈雪闷哼一声,肩膀微微颤抖。
林默加重力道,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台上溅起水花,和她压抑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曲子。
“以前……”陈雪的声音带着点颤,“外公也经常帮我妈按腰,说女孩子穿高跟鞋太遭罪。”
林默的手顿了顿,想起那张老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你妈也爱穿高跟鞋?”
“嗯,跟我一样。”陈雪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穿高跟鞋站得直,不容易被人欺负。”
林默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按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去,他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
雨停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陈雪翻身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层薄汗,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舒服多了。”她喘着气笑,“比养生馆那些师傅厉害多了。”
林默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领口,那枚梅花胸针别在睡衣上,和锁骨痣正好对齐。他突然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陈雪拉住他的手腕,这次用了点劲,“外面刚下过雨,不好打车。”
她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边床:“将就一晚吧,沙发睡得不舒服。”
林默看着她掀开的被子,闻到股淡淡的檀香,和梁家别墅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砚台上的“雪”字,想起陈雪说的墨香,突然觉得这麻城的雨,好像把什么东西给泡软了。
窗外的月亮钻过云层,照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霜。林默躺在床沿,能感觉到身边陈雪的呼吸渐渐均匀,像风吹过石榴树的沙沙声。
他摸出兜里的折叠刀,刀身映着月光,亮得有点晃眼。明天去大朝机电,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三百万货款,还是另一根闷棍。
但他突然不那么怕了。
身边的陈雪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胳膊上,正好盖在伤口的纱布上。林默僵着身子不敢动,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檀香,像外公书房里永远散不去的墨香。
他知道,今晚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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