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暮春,总是裹着湿暖的水汽。齐家宅邸深处的暖阁内,却弥漫着与时节不符的寒意。江淮盐业行会总商齐万年瘫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椅扶上的饕餮纹,眼前摊开的账本上,一行朱红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京城及苏杭两地的青盐销量,已连续十日下滑,跌幅虽不足一成,却像根细针,扎破了他心中固若金汤的自信。
“不过是些权贵消遣的玩意儿,还能翻天不成?”三日前,齐万年听闻京中盛行“雪晶盐”时,还曾对着账房先生嗤笑。在他看来,自家掌控着江淮十二州的盐场,从煎盐的火候到官盐的运销渠道,每一环都攥在手里,那些贴着番文标签的盐粒,不过是海外藩商用来哄骗达官贵人的噱头,数量稀少且价格离谱,根本成不了气候。可如今,苏州府传来消息,往日里争相预订青盐的绸缎庄、酒楼,竟纷纷延后了订单,理由出奇一致:“家中尚有存货,且看看再说。”
“看看?他们在看什么!”齐万年猛地拍向桌面,茶盘里的盖碗跳起,滚烫的茶汤溅在他华贵的锦缎袍角,他却浑然未觉。站在下方的大管事缩着脖子,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条,声音发颤:“回老爷,京里来的消息,永康侯、太傅府那些贵人,最近都只用‘雪晶盐’,连府里的厨子都嫌咱们的青盐‘发苦带涩’。还有…还有江南织造局的李总管,昨日托人来问,能不能从咱们这儿弄到‘雪晶盐’,说要给宫里的娘娘们备着。”
“备着?”齐万年的脸色瞬间沉如墨色,肥胖的脸颊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齐家卖了三代官盐,从先帝那会儿起,宫里的用盐就由咱们供奉!如今倒好,他们竟来问我要什么番邦盐?!”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官窑青花茶盏,狠狠砸在青砖地上,瓷片四溅,茶香混着碎瓷的冷意,让暖阁里的气氛愈发凝滞。
“查!给我往死里查!”齐万年的吼声震得窗棂作响,“这‘雪晶盐’到底是哪路神仙弄出来的?是河东柳家想抢咱们的京畿生意,还是那些沿海的私盐贩子搞的新花样?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源头给我找出来!”
大管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连忙躬身回话:“老爷,咱们的人已经查了半个月了。京城里流通的‘雪晶盐’,都说是从‘天下第一楼’流出来的,可那楼的背景太深,咱们的人根本渗不进去。有人说盐是海外番船运来的,可查遍了天津卫、登州府的所有码头,近三个月来,没有任何一艘番船载过成规模的盐货。这盐…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凭空冒出来?”齐万年的呼吸骤然急促,肥厚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他在商海摸爬滚打三十年,从盐场小工做到江淮盐商的头把交椅,什么风浪没见过?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对手藏在暗处,连面都没露,就凭着一种不知名的盐,撬动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市场。查不到来源,就意味着无法预判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更无法针对性地应对,这种失控感,比直接的价格战更让他心慌。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河东柳府,气氛同样凝重。柳家家主柳振庭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捏着一小勺雪晶盐,借着天光仔细端详。盐粒莹白剔透,毫无杂质,放在鼻尖轻嗅,只有纯粹的咸香,没有半分官盐常有的土腥味。“比咱们最好的青盐,还要纯上三分。”柳振庭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忧虑,“咱们的盐场,即便是用最费时的‘七煎七晒’古法,也出不来这样的品质。这东西,绝不是小盐场能造出来的。”
一旁的管事低声道:“家主,咱们已经派人去查柳家的底细了,他们似乎也在查‘雪晶盐’的来源,不像是他们搞的鬼。倒是有人猜测,这盐可能和最近在河间府查盐政的那位钦差有关…”
“张枫?”柳振庭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沿,“他在河间府斩了不少盐商,动的是官盐的旧规矩。可这‘雪晶盐’,若是他弄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彻底打破咱们这些世家的垄断,还是…另有图谋?”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若是朝廷有意扶持新的盐业势力,或是想借着“雪晶盐”重新制定盐价、盐税,那他们这些靠盐吃饭的世家,怕是要迎来灭顶之灾。
恐慌如同藤蔓,悄然在各大盐商世家间蔓延。江淮齐家动用了所有的码头关系、漕运眼线,却连“雪晶盐”的运输路线都摸不到;河东柳家派人潜入京城,试图接近“天下第一楼”,结果派去的人连楼门都没进去,就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回来,只留下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就连盘踞在川蜀的温家,也暂停了与江南的盐货交易,等着看局势变化。
他们不怕明面上的竞争——无论是降价促销,还是打通关节施压,都是他们玩了半辈子的手段。可现在,对手像一团无形的影子,既不现身,也不喊话,只凭着源源不断流入京城的“雪晶盐”,一点点瓦解着他们的客户、他们的利润,更动摇着他们赖以生存的技术垄断和渠道霸权。
暖阁里的茶香渐渐散去,齐万年看着账本上持续下滑的数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突然意识到,这次的麻烦,或许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场针对整个盐业旧秩序的风暴。而他们这些曾经呼风唤雨的盐商巨头,此刻就像站在风暴眼里,明明能感受到四周越来越强的风力,却连敌人的方向,都还没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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