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周大锤无心之言后,一个念头便在我心底悄然生根。
随着西鲁铁骑日益迫近,这个念头愈发清晰——我必须离开。
说我逃避也罢,自私也好,那痛彻心扉的滋味,那些夜不能寐,连呼吸都带着钝痛的日子,我再也不想体验一遍。
这日机会终于来了。
斥候急报,那个设计骑兵铁锁连环的倭寇头目竟现身台州辖区毗邻的长乐。
周大锤闻讯拍案而起,目眦欲裂:“老子定要取这厮项上人头,祭我枉死的弟兄!”
我轻叩案几:“如何取?他龟缩城内,莫非你要南军越界攻城?”
周大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却也知道我说的是实情,他不能违抗军令。
转身面向都督,我沉声道:“此獠阴险,留之后患无穷。不如——”
“刺杀。”阿海接口道,目光灼灼,“该让雾隐郎出手了。”
我点点头,“对付这种人必须要用非常手段。”
这一次连周大锤也在一旁频频点头,“对!等雾影郎把此獠的首级取来,我定要亲手拿他拜祭死去的兄弟们。”
都督看着我们几人眼中闪烁的光芒,默默地点点头。
我铺开长乐城的布防图,指尖点在那倭寇头目下榻的宅院。
“此人狡诈,宅邸四角皆设箭楼,更有亲兵十二时辰轮守。”
阿海立即接话:“我带三人从东侧水道潜入,那里守卫最疏。”
“不妥。”
我摇头,“水道必是陷阱。”
指尖转向西面染坊,“染坊后院枯井内有条地道,直通此宅院柴房。掌柜的侄子死于倭乱,可作内应。”
周大锤瞪大眼睛:“先生连这都查清了?”
“三月前便已布局,只是没想到会用在此人身上。”
我取出一枚特制铜管,“三更时分,用此物将迷烟顺风送入院内——药力可维持半柱香。待迷烟起,我与雾隐郎从地道突入。
周大锤攥紧拳头:“老子带人在城外接应!要是得手就发响箭为号!”
“不必。”我取出一枚竹哨递给阿海,“夜枭啼三声为信,若事败——”
我又将一包药粉推给周大锤,“把这个撒在路上,能阻追兵半柱香。”
烛火噼啪作响,众人呼吸渐重。
“记住,”我抬眼扫过众人,“我们要的不是强攻,是必杀。十步之内,短刃见血。”
阿海默默擦拭着淬毒匕首,周大锤攥紧了拳头,都督凝视着布防图,缓缓将令箭推到我面前。
海风卷着血腥气渗进营帐,图纸边缘微微卷起。这场刺杀,已然拉开序幕。
三日后那晚子时刚过,长乐城内万籁俱寂。
染坊后院枯井深处,我掀开伪装的石板,带着阿海和两名雾隐郎悄无声息地潜入地道。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特制药粉的苦味,我们在仅容一人通行的狭小空间里匍匐前进。
“距目标三十步。”我压低声音,指尖在土壁上轻点三下。
地道尽头隐约传来倭寇守卫的脚步声。阿海取出浸过药水的布巾分给众人,我们屏息等待。
当更夫敲响三更梆子的同时,我点燃迷烟管,淡青色烟雾顺着通风孔缓缓上升。
半柱香后,头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走。”
推开柴房角落的暗门,沿着廊下暗影潜入寝殿,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那个倭寇头目醉倒在榻上,手里还攥着酒壶。阿海如猎豹般窜出,淬毒的短刃在月光下划出寒光——
突然,窗外响起巡夜人的梆子声。
倭寇头目猛然惊醒,险险避开致命一击。
他张口欲呼,我甩出三枚银针封住他的穴道。他踉跄倒地,瞪大的眼睛里映出我们模糊的身影。
“是……雾隐郎……”他嘶哑着挤出这句话。
阿海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心口。鲜血溅上纸窗,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我将一枚刻着雾隐纹的竹牌放在尸身旁。
就在阿海割下倭寇头目首级的时候,我故意踢翻了案几上的烛台,烛火点燃了布幔,我伸手将阿海推到窗外。
“走水了!”
伴随着倭寇亲兵惊慌的呼喊,我冲出宅邸大门,却并未沿着预定路线撤离。
反而纵身跃上屋顶,在月色下将自己的身影完全暴露。
“在那里!”
箭矢破空而来,我左肩一痛,放缓了脚步。回头望去,周大锤和接应的人马已在城门口出现。
我看着阿海带着另外两名雾影郎朝城门口方向扑去。
深深望了他们一眼,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海岸悬崖奔去。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火把将夜空映得通红。
站在悬崖边缘,海风卷起我的衣袂。下方是怒涛拍岸,礁石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别过来!”我对着追兵大喝,这句话也是让打算朝这边赶来的周大锤等人听清。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我纵身跃入汹涌波涛。下坠的瞬间,我刻意让衣袂被崖边枯枝勾住,发出清晰的撕裂声。
“不——!”
周大锤和阿海的悲鸣与海浪声同时响起。他们只看见我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以及那缓缓浮起的、染血的衣料碎片。
鲜血从肩头的伤口渗出,在海水中晕开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水下,我如一尾游鱼般舒展身形,任由暗流将我带向预定的方向。
这些日子里与海浪为伴,早已让我熟知每一道暗流的脾性。
左肩的箭伤在咸涩的海水中阵阵刺痛,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周大锤悲怆的呼喊和阿海焦急的哨声渐渐被浪涛声淹没。
借着月色与浪涛声的掩护,我已经灵活地避开嶙峋的礁石浮出水面,如壁虎般在嶙峋的岩石间横向移动三丈,最终闪身钻进一道被海藻遮掩的狭小石缝。
洞内阴暗潮湿,仅容一人蜷身,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事先藏好的油布包裹。里头除了一套干净衣裳,还有够三日食用的干粮与水囊。
换下湿衣,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伤口,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他们一声声呼唤着“阿星先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一刻,“阿星”已经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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